《巴黎手稿》和《永夜微光》,马克思和拉康的异化概念梳理

简介:马克思是异化概念的发明者,拉康以其主体性诞生于异化成名,其二人的***同点在于他们二人并不仅仅探索孤立的概念,而偏重于发生学的探讨,在马克思那里,异化是以工资-资本-劳动的三元组为基础进行运动,而异化是三元组的运动过程。在拉康那里也是相同,以象征体系所面临的的想象-象征-实在三元组作为基础,以镜像阶段和俄狄浦斯期作为运动过程,主体的异化就由此而生。马克思最为国内所知的是《资本论》,其更偏重剩余价值和经济学,此处主要引用的《巴黎手稿》则更偏重于异化和批判哲学。《永夜微光》是一位台湾学者出的书,被称为中文书里介绍拉康的思想最全面的一本书,但异化概念并非这两本书介绍的全部,在此我仅仅只是将其中有关于异化的部分做了个人解读。下面开始正文。

分为概念介绍和有关异化的描述,如果想节省时间可以直接跳到异化

“工资决定于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敌对的斗争,胜利必定属于资本家”,马克思的《巴黎手稿》第一手稿第一节开篇写道,之后随即写道:资本家的联合是很通常而卓有成效的,工人的联合则遭到禁止;土地所有者与资本家拥有产业资本,而工人除了劳动所得既无地租,也无资本利息。这作为基础成为之后一切推论的基本原因,即工人并无谈判权。在生产秩序当中,工人基本处于被动地位,他们并不拥有制定规则的权利,不作为整个生产体系中的参与主体而存在,而是作为生产要素,即劳动力而存在。

之后马克思便由此得出了一系列的推论,第一即市场价格波动对于工资的影响要大于地租和利润;第二即在社会可能的三种状态中,激烈的竞争总会降临,而对于工人来说,竞争是你死我活的,超过工业所需的人口将会迎接死亡(对于那个时代而言)

马克思在此的结论是,在此无产者被国民经济学看作抽象的人,其所代表的资本主义制度对于劳动的抽象化,将其视作一种商品,其背后的工人实际上成为了抽象的,僵死性的”类物质“,资本主义造就了工人,但贬低了人。其本身将工人视作物的同时也剥离了工人作为人的自由,工人成为工人不是”自由交易“的结果,而是现存经济制度的奴役。

资本即是对他人劳动产品的私有权。资本就是积累的劳动。资本是立法的偷窃和诈骗。资本家的权力来源自资本。这四句话是本书中马克思对于资本的定义。

资本是再生产的,资本在生殖它自己,它总是会创造最适合自己再生产的条件,其中包括普通利润率,即只够维持工人在劳动期间的生活的价格;商业和制造业秘密;垄断价格等等。资本的积累,再生产与其代言人资本家之间的竞争必然导致大资本取代小资本,走向垄断。

随着资本竞争的不断扩大,小资产阶级不断破产,居民中大体只剩下两个阶级,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

按照国民经济学的规律,工人在他的对象中的异化表现在:工人生产得越多,他能够消费的越少:他创造价值越多,他自己越没有价值,越低贱:工人的产品越完美,工人自己越畸形:工人创造的对象越文明,工人自己越野蛮:劳动越有力量,工人越无力:劳动越机巧,工 人越愚钝,越成为自然界的奴隶。

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的东西:因此,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因此,工人只有在劳动之外才感到自在,而在劳动中则感到不自在。劳动的异化性质明显地表现在,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它强制一停止,人们就会像逃避鼠疫那样逃避劳动。最后,对工人说来,劳动的外在性质,就表现在这种劳动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别人的。他的活动属于别人,这种活动是他自身的丧失。

结果,工人只有在运用自己的动物机能,吃,喝,性行为, 至多还有居住,修饰等等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自由活动,而在运用人的机能时,却觉得自己不过是动物。这些机能脱离了人的其它活动,并使它们成为最后的和唯一的终极目的, 在这种抽象中,它们切实成为了动物的机能。

工资概念中表明:工资所反映的是一种斗争统治关系,而出于联合情形和所控制力量两个因素,工人将由于谈判权的丧失而处于一种被统治地位,其结果是接受资本为主导的定价体系,在这个体系中,工人仅仅作为物,作为劳动力存在,失去了作为人的地位,工资的发放仅能维持人的基本生存。

资本的概念表明:资本的唯一目的即资本的再生产,资本家是作为资本的代言人和实现其目的中介而存在,将通过秘密和垄断的方式维持竞争,大资本家吞并小资本,小资本家成为无产阶级,直至无产阶级处于大多数的垄断格局,那么这又会进一步推进异化,资本垄断导致工人在局部可能的相对主导权进一步丧失为绝对被动,此时工人将进一步丧失自己的地位,更难抵抗垄断集团所指定的标准体系。

劳动进一步发展:垄断下的生产大分工,导致工人每天从事的工作愈发机械重复,劳动不再贯穿于产品的设计,制造全过程,劳动不再创造完整的价值实现,工人在生产过程中不再体会到创造而体会到强迫和重复,在此之中,劳动的本质创造被剥夺了,劳动对于工人而言成为了外在之事,劳动以及劳动产品并不属于自己,劳动不再是主动创造而是单纯的支配,以至于劳动成为了被动的而非自愿的劳动。

结局将是:诗人创造诗歌,得到美,教师生产教育得以育人。工人进行劳动而得不到任何东西,工人在劳动中丧失了其对于劳动意义的获取,仅仅感受机械重复所带来的痛苦,因此工人只在劳动之外的时间感到自由,工作的唯一目的成为了摆脱工作,吃,喝,性行为成为了人感到自己自由实现的方式,动物的机能成为了人的终极目的,在生产活动中,工人成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马克思描绘了异化场景就到这里了。

拉康的概念太过纷繁复杂,其概念体系相互穿插且互相支撑,稍有不加以解释就会导致语焉不详,难以理解,在这里处于篇幅不能展开细说,此处的介绍是删改后的拉康,有兴趣的朋友可以阅读原文。

拉康的精神分析术语体系里的基本也很重要的划分:需要,要求,欲望。拉康的划分是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而非符号学意义上,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幼儿必须在语言中来表达他们,幼儿必须用一个类话语的“要求”来表达自己的需要,而这种表达却会导致需要和要求的某种分裂,即:每个要求不仅是对于需要的表达, 而也是一种对于符号性的爱的要求,尽管所有要求指向的小他者(母亲)可以满足所有具体的需要,但她永远不可能无条件地回应对于符号性的爱的要求。需要和要求此间的分裂造成了一个无法被满足的剩余物,即欲望本身。

需要接近于弗洛伊德的本能,是一个纯粹的生物学概念。

要求起自婴儿对于母亲的啼哭,这种啼哭不再是某种本能的信号,而是已然嵌入***时性的象征系统中的符号,早在孩子能表达出具体可以辨明的单词之前,婴儿的哭闹就是一种语言结构的结果。具体体现为婴儿会出现即便已经进食却还要“要求”进食,或者没有排泄和进食需求时的”要求“性哭闹,其本身是对于象征性的”爱“的要求。

欲望诞生在需要和要求的缝隙中所诞生的事物,要求的语言同时发挥着关于需要和爱的表达,其中需要可以被满足,而爱却无法被对象无条件地满足,进一步说,作为一个能指,任何一种具体的行为都难以填满关于某个能指的指称,因此在此时对爱的渴望必然导致满足的不够,对于爱的满足总会留下一个剩余,以造成下一次的再生产,即欲望的诞生,在此时欲望是无限的其本身的再生产,欲望是不可满足的。

首先必须介绍镜像阶段的概念,在拉康那里,想象界与镜像阶段密不可分,在六个月大到十八个月期间的婴儿,其视觉系统的发展相对超前,而其对于身体的掌控能力并不清晰,并不具备十足的运动协调性,因此,在对于自己的身体获得掌握权之前,婴儿对于自身的协调性有赖于视觉功能的统辖,当婴儿看到镜像/相似者的时候,其碎裂分散的身体通过镜像/相似者拼合成了一个格式塔整体,其自我认同就在这里形成了。在此过程中总是会遭受其镜像的整全与自身身体体验的分裂的矛盾,这种分裂首先会被婴儿体验为一种与其自身形象的竞争,形体的整全以碎裂威胁着主体,其本身引起了一种侵凌性的张力,为了解除这一侵凌性,主体就认同了相似者,作为一个未来的整全的许诺,即理想自我。

想象界的基础是自我在镜子阶段中的形成,其自我针对小他者(镜像/相似者)而形成的认同关系便意味着自我乃至想象秩序本身就是一种根本性的异化,想象界是形象和空想的领域,其主要涉及整体性,综合性,自主性,二元性和相似性的幻象。想象界本身显示了人自身的第一次异化,即通过对于小他者的镜像想象建立起了自身的幻象的同一性,此次异化也为侵凌性行为埋下祸根。拉康原文的描述则涉及更多,此处只作简单介绍。

象征界如同其名字,是象征秩序所组成的,起自儿童的Ford/Da游戏,儿童在不得不面对母亲的缺失之时,开始使用语言代替自己缺失的母亲,Ford/Da的在场取代了母亲的缺席,对于母亲的命名实现了对于母亲的”谋杀“,因为以后儿童不再需要现实的母亲来中介自己的“要求”从而完成对于欲望的再生产,欲望本身可以通过象征秩序进行表达,此时儿童的欲望由现实的欲望转向了象征秩序中对于菲勒斯能指的欲望,象征化也就完成了。此时涉及到第二次异化,即儿童的欲望被象征性的异化。拉康的具体论述还是涉及到俄狄浦斯期,此处只做简单介绍

实在界在拉康的中期和后期略显不同,简而言之,实在界是作为象征化的失败而存在的,是语言无法同化和象征秩序无法合理化的事物,它是绝对抵制象征话化的东西。又或者说,实在界是存留于象征化之外的领域。实在界是不可能的,它是对于整个语言和象征秩序的不可能,它既不可能想象,也不可能整合进象征秩序,且不可能以任何方式抵达,正是这种不可能性与抵制象征化的特性,给实在界赋予了创伤性特质。

此处引用拉康在1964年的定义,即客体小a是某种残余物和剩余物,即在实在界中引入象征界所留下来的残余,同时是主体欲望的动机和终点,客体小a对于主体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是试图填满欲望的失败,主体的欲望总是无法回避这种失败的遭遇。其起因来自于主体所欲求的符号最初代表着不可能性的满足,而这种不可能性又会被回溯性的构建为一种原初失落,儿童在最初与世界的关系则只是需求和乳房之间的关系,此时对于儿童来说,世界就是需求和乳房,此时母子是一体的母子***同体关系,但母亲乳房的离去会造成一种象征意义上的失落和创伤,婴儿为了维持自己的同一性会走向寻求象征秩序的异化,而从一开始对于母亲(乳房)所构建的符号就指向母亲(乳房)的缺席,最初的Ford/Da游戏是作为替代性满足而存在的,而替代性满足则永远不能达到填充整个符号,即便真正的母亲回来,缺席所造成的原初失落也是不能再次被填充的,因此客体小a便是在符号网络中不断转喻替代的剩余,是失落的在场。但也正是由这种失落关系的存在,人才得以构建象征秩序的转喻和隐喻体系。

拉康在1972年意大利的演讲中提到过当下的消费主义话语,在消费主义中。主体与客体小a直接联系在了一起,这意味着对象a随时可以被得到,要求被瞬间满足的事态,在此处我结合齐泽克的论述作以下解读:在此种事态下,作为象征性的“要求”实际上被降格到了需求的层面,具体体现为文化符号被作为商品进行再生产,文化符号的再生产机制不再是通过以往的在象征秩序中的转喻和隐喻,而是象征符号的标准化的重新组合,客体小a作为一种“剩余”物与商品结合在一起使得客体小a可以被迅速得到,同时迅速生产下一次欲望,例如美,在以往我们关于服装配饰的美的要求总是要与整个象征符号体系联系,而如今好看直接与nike鞋短路,在此人与象征秩序的关系变为了人-物-象征的关系,物成为了现实的”大他者“,取代了以往的象征关系,这也暗合马克思的”物与物的关系取代了人与人的关系“。当然这仅仅是我的解读。

此处是于异化的主题相关的推论,主要是齐泽克的一些理论和我自己的小推论

由此之上留给我们的问题是,那么人们能不能主动地反对这个事实,即象征与物的短路,这就涉及到齐泽克在他的《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中提及的当代意识形态的新特征。意识形态在当下的统治完全出现相反的局面,以往的,马克思的经典意识形态理论可以用”不自知“来形容,人们被意识形态所欺骗,遮盖了意识形态背后的真实本质,传统的意识形态是将人为的临时的标准以神话叙事的方式包装成天然的普遍法则,而当下的意识形态则恰恰相反,人们的态度可以形容为”我明白,但是...所以我不能“,意思大概是,人们知道此标准为认为或者非普遍的,但出于两个因素:假设第三方或他人相信这个标准的真实性,因此其本身具有现实效力,我不得不遵守;相比起反对这个谎言,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观的成本更大,虚假地承认则成本更低,建设一个新世界则意味着我要失去一切。

除此之外,当人们陷入这样一种困境的时候,人们的生活的自由也被实际的剥夺了,依照拉康的符号话语理论来说,自由作为一个概念有其主人能指与意指的二分,意指其实也是多个能指的组合,作为主人能指的A1是一个纯粹的能指,也就是一个空能指,其自身并不具备任何的具体意涵而只代表一种开发,有待填入意义的状态,可以说A1是意指的容器,而作为意指的A2则指向具体的内容,例如法律这个词即有法律A1,指向这个空能指本身,也有法律A2指向具体的法条等内容。在此处A1和A2的关系是,A2试图填满A1,而A1始终处于填不满的状态之中,因为A1本身就代表一种开放性,任何的具体法条再多也不能宣称自己囊括了法律。在此处A1能指的属性类同与列维斯特劳斯的”曼娜“和拉康自己的”菲勒斯能指“,自由作为一个A1能指时,其全部意义在于其本身的开放性,每个人都能设想什么是自由的A2,即每个人都可以在A1内填入自己的A2,而这一方式在资本-消费主义情形下很难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