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花的诗歌
《十二月花》组诗
◆ 梅花
腊月在雪中挽袖子，指给我
一个看不清的方向
我为你惊呆了。那么冷的天
还固执地笑
单调的布景里，只剩下
我和你。余下的脚印被昨天覆盖
不嗅一下你额头的花瓣，我会冻僵的
许久以来,我只倾慕着你伸向岁月的骨头
竟然忘记在夜幕下为你擦泪
有谁配得上你的睡姿，除了我
世界能缩进哪里？晕过去我也
愿意；时间消失了我也
愿意。你是正月仅有的炉火，我爱，却没能与你
过一辈子
醒来已是，姹紫嫣红时节
你走之后，我不想成为另外的样子
再没有一朵花，令我
心动；再没有任何一个
称呼，能换下越冷燃得越旺的那个名字
◆ 杏花
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世界被你
倒置。我摸着水面的皱纹回来
河流倒回他的发祥地
你站在院墙那边好多年了
风中的气息不一样
也好多年了
像每年去远方，又拐回来打量故乡
我忽然发现，河水回到溪流时，我回到了
你杏花粉红的两腮
没必要到繁华闹市安顿虚幻的二月
有一个山野斜坡就足够
天的蓝是你用目光打扫过的
地的宁静
是你用歌声擦拭过的
那么多的眼睛捕着捉你的绚烂
唯有我紧闭眼帘不敢看你
在高过院墙的黄昏
心一动，你就是我梦中的妻
◆ 桃花
我没有弄懂，为何非要把含在唇间的恨
一瓣瓣卸进春风呢
为何非要用一阵红雨的错觉，淋湿
人间的风情
但我估摸，一定有来自远方的忧伤
揉碎了你按捺不住的梦
一定有另一个远方
是你舍弃一切，想要达到的方向
这么多年，是我抖落一场风雪，沿着斜阳
走过三月；怎么就一抬眼与你撞个满怀
怎么一就愣神，融进
一缕香魂的缠绵悱恻
揣摩久了，心就会很疼
——让花瓣变成翅膀多好，让神话
再彩虹一些多好，让彩虹跨过一生多好
一生有你陪伴，该多好……
◆ 牡丹
多想找个能做梦的地方，躺下来，听听风
听听风梳理呼吸时的宁静
多想掰开一枚桔子
一半留给自己，另一半举到你的跟前
梦里的国色天香，我似乎听到
想听的声音；似乎就要在一个耳语里
找到一个词的雷声
我努力睁开
因幸福而闭上一会儿的眼睛
身边的草坪就空了。世界
也空了
我紧紧握着另一半桔子
努力适应，泪珠里被你的背影晃乱的光斑
坐起来才知道，躺过的地方
有一道门。我扶着门框，向这边
凝望一会儿，又向那边
凝望一会儿
哪一边距你回来，都隔着许多季节
◆ 石榴
我终将摸到此地，为一个宿命
涂上料峭的色彩；壁画上的小花
体现复活的象征
用温暖，寻回一个梦的长度
那泻在脸上的风是真实的
阳光凑齐了虹的电力
坚定的蓓蕾，更像是进攻
我会在你打开的手绢上，轻轻放进
几声鸟鸣的颗粒
我会忘记离去，为溢出来的那一滴
留在五月
除了给翠玉般稻田
上紧发条，我还会在月明之夜
和你，安静地坐一会儿
看你微笑时露出的洁白牙齿
一生会梦想着，与你放一场火
在搂过来的躯体上
把生命燃尽
◆ 莲花
云外有信儿。手指搭在花苞时
那一阵脉搏跳出的密码
一样的手纹
来到我的钥匙链上
任凭多年前的一眨眼，我已经关住
你一垂头的羞涩。脚底板粘住的夜色
奔跑时，遗落在倒悬的天空
竟然在凌晨的云朵上缓慢地洇开
披衣人踩着贮满蛙声的月色
等待一片朝霞
我看见过的，上弦与下弦的弧
又来到餐桌对面的椅子上
哑默。不管这一支歌有多短暂
在小青虫咬噬叶片的时候
我还是独自一个人
反复回忆，你唱给我的
一生唯一的专场
◆ 蜀葵
发呆也得找个地点，也得找个
你喜欢的方向
七月，在我的城
适合对一抹淡黄，把头伸进
某一年，学着你的样子，垂着头在广场转圈
我会遇到一场雨或一个晴朗的天空
在寂静的下午，不会再有别人
用暖意洗刷这个世界了
偶尔能听见一声笑
叶齿锯开的风中，蝴蝶没能
推开近处的那扇门
却远隔千里扇起风暴，我看到了你的脸
在一扇窗里闪过
涡轮声里，无数个舷窗
反复掀走我的表情。在原地走了一夜
像千里回到故乡
裤脚都湿了，一声呼喊还在跟阳光奔跑
◆ 桂花
成为世界的色彩，摇晃着
在月亮上扎深死心塌地的根
秋风还未出发，每年伸长一寸的手臂
趴在毫无准备的,我的肩头
被鸟唱过的八月，沁进一丝幽香
河面映出许多白发
堤坝上小花的面颊胭脂正浓
我不在这个季节的
花名册里
我是另一片天空的另一片喜悦
包容着另一种目光
如同你，指向一处变幻莫测的岚烟
风雨前夕，留下一个咬住手指的侧影
站在人群里，办理昼与夜交割的手续
和不同的色彩兑换一些醉意
向内部，寻找你携走的
一个青春的草地
一片
沼泽，和一个
安静下来的长途跋涉
◆ 菊花
我漂泊的心，一直没有停下来
顶着夜色远行的水鸟，白衣
被黑袍裹着，缎子般的翎羽飘在身后
每鸣叫一声，瞳仁中的夜
便被挖掉一小块
但九月的凌晨就不一样了
你站在霜里，在远望与回首之间
一条明亮的通道，储满了
纤尘不染的座右铭
哪里也不能去，我只能弃掉
思想；弃掉黑夜的墨袍
从山谷的一个回音里
飞进你月亮般的脸
如果家门前有一座山供我瞭望
我也不再出远门，每天守着你
像古琴守着流水，一抬眼
就能看见你淡雅、冷傲、高洁的脖颈
◆ 木芙蓉
再向前，就是人群陡立的悬崖了
霜降之后我两鬓斑白
而你
正对着我悬空的左脚微笑
天亮时分，忽明忽暗的世界里
花瓣或嘴唇，凑近我耳畔呵些什么语言
飘飘渺渺地，谁拨动着中阮优美的弦
本想在人群里死一次;在人群之外
再死一次
现在不能了。不管我死的是什么
我不能在尘世的内外
看见你为我的坟头填土
不能忍受
你咬着嘴唇轻轻叨念我的名字
我将取消我秋天的葬礼
回到随便一条街道的一个庭院
和一株芙蓉
把今生的话说完，把余下的头发白完
◆ 山茶花
传说中的持久，在寒风冷雨的十一月
路过四季；尽管你有我倾慕的桃李风姿
待张开怀抱，身后的影子就成了松柏
……如果选择面向太阳
我宁肯把自己走成一个日晷
不必羡慕谁了，有了你，我就耐心地数日子
我的一半生命，是有刻度的
遵守着内心被你允许靠近的时间
另半个在梦里飞
不好说我的哪一半更爱
如果我早知道我是我自己的情敌
可能我会把自己干掉
有一次我坐在台阶上，看你一瓣瓣变老
从白昼呆坐到黄昏，夜晚
又坐到黎明
我的影子窝圈着，问号一样地哭了
中午时分，我的左手和右手言和
因为我知道，余下的时间必须加倍地爱你
◆水仙
我没有弄错。在所有的
姿态里，你适合在古筝的淙淙流水里站立
多少目光都收回来,自给自足的小溪
来自月亮，世界从此没有了纤尘
陷入轮回的水珠
多么晶莹。它放大了前世
放大了手指上一路探寻的十个簸箕
锁骨散发着玉石的
呼喊，栓住了一个名字
我没有弄错，这个时节该由你下旨
摊开水面，潜伏在纹路里的消息
沿未知时辰伸进肌肤
如果此时你
还在一条路上行走，我能感知风中的仙气
你就会相信水晶球里看到的一切
我遇到的女人，在瞳孔照影子
天空净了，让一朵云
拐走另一朵云，我只管
死心塌地，浸在你雅洁恬静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