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有关战争给人们带来惨难的诗?

狂 雪

——为被日寇屠杀的30多万南京军民招魂

著名诗人:王久辛

大雾从松软或坚硬的泥层

慢慢升腾

大雪从无际也无表情的苍天

缓缓飘降

那一天和那一天之前

预感便伴随著恐惧

悄悄向南京围来

雾一样湿湿的气息

雪一样晶莹的冰片

在城墙上

表现著覆盖的天赋

和渗透的才华

慌乱的眼神

在小商贩瓦盆叮当的撞击中

发出美妙动人的清唱

我听见颤抖的鸟

一群一群

在晴空盘旋

我听见

半个世纪后的今天上午

大雪自我的笔尖默默飘来

有一片六只脚的雪花

伸著三双洁白的脚丫

踩著逃得无影无踪的云的位置的

天空

静静地

向城下飘来

飘来

纷纷扬扬

城门

四个方向的城门

像一对夫妻

互相对望著没有主张那样

四只眼睛洞开

你看看

你看看

顺著那眼睛

或顺著那城门

你们

你们军人

都看看

都看看他们

中国的老百姓

那一张又一张菜色的没有生气的脸

看看吧 我求你了

我的所谓的

拥有几百万精锐之师的中华民国啊

国民党 多好的一个称谓的党

国民 国民的党啊

你们就那样抡起中国式的大刀

一刀砍下去

就砍掉了国民 然后只夹著个党字

逆流而上

经过风光旖旎的长江三峡

来到山城

品味起著名的重庆火锅

口说 辣哟

娘稀屁

这时候鬼子进城了

铅弹

像大雨一样从天而降

大开杀的城门

杀得痛快得像抒情一般

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国人无人知晓

是那样的

像砍甘蔗一样

一梭子射出去

就有一排倒下 噗哧噗哧

那种噗噗哧哧的声音

在鬼子的心里

被撞击得狂野无羁

趴在机关枪上

与强奸犯的贪婪毫无异样

街衢四通八达

刺刀实现了真正的自由

比如看见一位老人

刺刀并不说话

只是毫不犹豫地往他胸窝一捅

然后拔出来 根本用不上看一看刺刀

就又往另外一位

有七个月身孕的少妇的肚子里一桶

血刺向一步之遥的脸

根本用不上抹 就又向一位十四岁少女的阴部捅去

捅进之后挑开

伴著少女惨惊怪异地尖叫

又用刺刀往更深处捅

然后又搅一搅

直到少女咽气无声

这才将刺刀抽出

露出东方人的那种与中国人

并无多大差异地狞笑

那天他们揪住我爷爷的弟弟的耳朵

并将战刀放在他的脖子上

进行拍照 我爷爷的弟弟

抖得厉害 抖著软了的身子

他无法不抖 无法不对刚刚

砍了一百二十个中国人的鬼子产生恐惧

尽管耳朵差点儿被揪下来

裂口像剪刀那样剪著撕裂的心

但是他无法不抖 无法面对用尸体垒起的路障

而挺起人的脊梁

无法不抖 无法

那夜 全是幼女

全是素净的月光一样的幼女

那疼痛的惨叫

一声又一声敲击著古城的墙壁

又被城墙厚厚的汉砖

轻轻弹了回来

在大街上回荡

你听 你听

不仅听惨叫 你听

你听那皮带上的钢环的撞击声

是那样的平静而又轻松

解开皮带

又扎紧皮带的声音 你必须

屏息静气地听 必须

剔开幼女的惨叫

才能听到皮带上的钢环的碰撞声

你听 你听啊 那清脆碑睹的声音

像不像一块红布

一块无涯无际的红布

正在少女的惨叫声中抖开

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红红啊

不理解斯特拉斯基

《春之祭》旋律的朋友们

你想象一下这种独特的红吧

那不是《国歌》吗

那不是《国际歌》吗

你听 你们听呀

这不是西瓜

是桃状的人心

是中国南京人的人心

是山田和龟田的下酒菜

我当然无法知道

这道佳肴的味道

我只好进行虚幻而惊心的猜想

那位中国通的日本军官

也许是从难民营里一千个男人中

挑出的五个健壮的男人 他拍拍他们的肩

亲切微笑著说 米希米希

便决定了开膛破肚的问题

他的士兵很笨

他下手了 大洋刀

从前胸捅入从后背穿出

露出雪亮的弯弯月牙

在没有月光的阳光下

那健壮的男人

一个 两个

三个 四个 五个

五颗健壮的中国人的人心

拼成一道下酒菜

他们像行家一样 仔细品味

哟希哟希地让嘴唇作出非常满意的曲线

我无法知道

这道佳肴的味道

但我肯定知道

一个人 比如我

我的心是无法被人吃掉的

除非

我遇到了野兽

野兽四处冲锋八面横扫

像雾一样到处弥漫

如果你害怕

就闭上眼睛 如果你恐惧

就捂严双耳 你只要嗅觉正常

闻就够了 那血腥的味道

就是此刻 半个世纪之后的今天晚上

我都能逼真无疑地闻到 那硝烟

起先是呛得不住咳嗽 尔后

是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向你喷来

开始没有味道 过一刻便有苍蝇嗡嗡

伴著嗡嗡 那股腥腥的味道

便将你拽入血海 你游吧

我游到今天仍未游出

那人骨的铭心的往事

他们 那些鬼子

有著全世界最独特的欣赏习惯

鬼子

鬼子对传统观念的反叛

可以达到儿子奸淫母亲

父亲奸淫女儿的地步

只是这种追求 他们

强迫中国人进行

中国人

中 国 人 呵

这种经历 这种经历像长城一样巍峨

一块一块条形的厚重的青砖

像兄弟一样手挽著手

肩并著肩

组成了我们的历史 瓷实浑厚

使得我们无法佯装潇洒

一位诗人

就是我 我说

只要邪恶和贪婪存在一天

我就决不放弃对责任的追求

十一

我扎入这片血海

瞪圆双目却看不见星光

使出浑身力量却游不出海面

我在海中抚摸著三十万南京军民的亡魂

发现他们的心上盛开著愿望的鲜花

一朵又一朵

硕大而又鲜艳

并且奔放著奇异的芳香

像真正的思想

大雾式涌来

使我的每一次呼吸

都像一次升华

在今天

在今天南京市的大街上

呈现著表情宁静的老人的神情

又被少女身上喷发的香粒

一次又一次击中

我怎么了

十二

空白 空白终于过去

思绪像惨叫一样

刺入我被时间淡化的肉体

作为军旅诗人

我无法不痛恨我可怜的感情

无法不对这撕心裂肺的疼痛

进行深呼吸式的思索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

深深地吸

吸到即将窒息的时候

眼睛盯著镜中的眼睛

然后一丝一丝地推出

那种永远也推不干净的痛苦

它们呈雾状围绕著我

在我和镜子的距离中

闪现被腰斩的肢体

涌沸血泉的尸身

被打在木板上的手心

以及被浇上汽油烧得只剩下半个耳轮的

耳朵 和吊在歪脖子树上的那颗

仍圆睁怒目的头颅

等等 等等 我无法无视

无法面对这惊心动魄的情景

说那句时髦的 无所谓

十三

我和我的民族

面壁而坐

我们坐得忘记了时间

在历史中

在历史中的1937年12月13日里

以及自此以后的六个星期中

我们体验了惨绝人寰的屠杀

体验了被杀的种种疼痛

那种疼痛

在我的周身流淌

大水 大水

大水横著竖著

横横竖坚地呈圆周形爆炸

采蘑菇的小姑娘

你捡到了吗 那块最小的弹片

捡到了吗 捡到了吗

那最小的一块弹片

十四

她捡到的

不是我父亲的肩肿骨中的

一到梅雨季节

便隐隐作疼的那块弹片

那块弹片

那块弹片伴随著父亲离休后的日子

在我和弟弟

在我和弟弟

还有姐姐妹妹

还有爱著我的父亲的母亲心上

疼痛 并化作一块心病

使我们无时无刻不惦念著父亲

不惦念著父亲的疼痛

战争结束了吗

我该问谁

十五

希特勒死了

墨索里尼和东条英机也早被绞死

但是那种耻辱

却像雨后的春笋

在我的心中疯狂地生长

几乎要抚摸月亮了

几乎要轻摇星光了

那种耻辱

那种奇耻大辱

在我辽阔的大地~样的心灵中

如狂雪缤纷

表现著我无尽的思绪

十六

我没有经历过战争

我的父亲打过鬼子

也差点被鬼子打死

虽然我不会去复仇

对那些XXXX的 日本鬼子

沾满中国人鲜血的日本鬼子

不能不想起硝烟和血光交织的岁月

以及这岁月之上飘扬的不屈的旗帜

十七

我们不是要建立美丽的家园吗

我们不是思念著深夜中的狗的吠叫声吗

我们不是想起那叫声便禁不住要唱歌吗

不是唱歌的时候便有一种深情迸发出来吗

不是迸发出来之后便觉得无比充实吗

我们在我们的祖宗洒过汗水的泥土中

一年又一年地播种收获

又在播种收获的过程中娶亲生育

一代又一代 代代相传著

关于和平或者关于太平盛世的心愿吗

十七

我们不是要建立美丽的家园吗

我们不是思念著深夜中的狗的吠叫声吗

我们不是想起那叫声便禁不住要唱歌吗

不是唱歌的时候便有一种深情迸发出来吗

不是迸发出来之后便觉得无比充实吗

我们在我们的祖宗洒过汗水的泥土中

一年又一年地播种收获

又在播种收获的过程中娶亲生育

一代又一代 代代相传著

关于和平或者关于太平盛世的心愿吗

十八

作为军旅诗人

我一入伍

便加入了中国炮兵的行列

那么就让我把我们民族的心愿

填进大口径的弹膛

炮手们哟 炮手们哟

让我们以军人的方式

炮手们哟

让我们将我们民族的心愿

射向全世界 炮手们哟

这是我们中国军人的抒情方式

整个人类的兄弟姐妹

让我们坐下来

坐下来

静静地坐下来

欣赏欣赏今夜的星空

那宁静的又各自存在的

放射著不同强弱的星光和月辉的碧空呵

十九

你说

万恶的战争 我们在棋盘上

体味著你馈赠给我们的智慧

使我们对聂卫平和日本以及

东南亚的高手充满敬仰

但你为什么冲出棋盘

在一些角落里狂轰滥炸

并使我们一次又一次地

想起昨天

昨天狂雪扑面

寒流锥心刺骨

二十

在北京

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

我把我的双手

放在冰凉的汉白玉上

仿佛剥开了一层层黝黑的泥土

再看看那些卷刃的大刀

尖锐的长矛 菜团子和黄澄澄的小米

手榴弹和歪把子机枪

那本毛边纸翻印的《论持久战》

以及杨靖宇将军的胃

赵一曼砍不断的精神 等等

在泥土深处 像激情一样

悄悄涌入我的心头

我于是便知道了

什么是和平

二十一

是的 我曾发狂地

热爱我自己健美的四肢

以及双层眼皮下闪著黑波的眸子

像我的恋人

一次又一次地狂吻著我的思想

和我挺拔的鼻子一样的个性

是的 我爱我自己

爱我自己生命中的分分秒秒

在每一分钟

我都有可能写好一首关于生命体验的诗篇

在每一瞬间

我都有可能永远地爱上一对漂亮的眼睛

但我深深 深深地知道

这决不是生命的全部内容

关于哲学

我还不同意萨特的某些见解

关于地质

大陆镶嵌构造理论似乎更有道理

关于诗歌

就不用说了

创造著

我感到幸福人间弥漫著无穷的智慧和情感

二十二

是的 历史自有历史自己的道路

我们的愿望

如果没有撞破头的精神

青铜的黄钟便永远哑默不语

虽然 一位军旅诗人

三年前就说过

中国将不再给任何国度的军人

提供创造荣誉建立功勋的机会

但是历史

但是历史自有历史自己的道路

我们走在大路上

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二十三

今天谁还记得

这首五十年代回荡在祖国天空的歌声

谁 谁还记得

是我 我还记得阮文追

记得白描画的连环画上

他将美军的录音机的磁带揪出撕烂

从八层楼高的窗户跳下去

瘸著腿 一歪一斜地

走向刑场的画面 那是不屈的英雄

是一个弱小民族锋利的牙齿

不仅咬碎了死的恐惧

也咬出了一个国家独立自由的心声

我永远记得

那张雪一样苍白的脸

那是电影

《海岸风雷》的片头

那个老水手的一句台词

我永远记得

和我们走在大路上

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一起

这些关于战争与死亡的各种零件

他们和1937年12月13日之后的

长达六个星期的屠杀的史实

都在我想象的组合中

组装起一部有关战争的电影

在我的脑屏幕上

起先是大雾一样的恐惧弥漫

尔后是狂雪一样的噩运从天而降

在南京在1937年12月13日之后的南京

在1990年3月24日至25日凌晨3点45分的

诗人王久辛的眼前

一遍又一遍地放映

这部名叫(狂雪)的影片

我愣愣地连续看了两天两夜

没说半句话

关于战争

关于军人

关于和平

蓦然我如大梦初醒

灵魂飞出一道彩虹

尔后写出这首诗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