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邶风·日月》:苍天大地和亲娘
《诗经·邶风·日月》:苍天大地和爹娘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
日居月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宁不我报。
日居月诸,出自东方。乃如之人兮,德音无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诸,东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报我不述。
孔子讲“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认真想来,圣人立言实在是高妙之极。这句话全然没有道德说教的味道,却教人在读《诗经》前,先荡涤和纯净自己的内心,用“无邪”来看待《诗经》中的诗歌。
写《诗》者未必先存无邪之念,而学《诗》者不可不有无邪之心。如此一来,学《诗》读《诗》尽受无邪习染的,便都归与孔门一脉了。
认真想一想,什么是诗,说白了就是情绪、情感的冰箱。打开这个冰箱,不拘过了几千年,当初诗作者的那份情绪、情感依然新鲜如初,背景变了,表达方式变了,但因为情绪、情感的新鲜如初,依然能够毫无隔膜地感染和打动我们,迅速让我们产生诗人那样的情绪、情感体验。至于当初诗人情绪、情感发生的背后原因,谁能保证一定是存了无邪之念的?反过来讲,为了感受一下诗人笔下的美好,读者难道非要把诗人糟糕的人生也一丝不苟地经验一回不可吗?
《毛诗序》认为:“《诗经·邶风·日月》系卫庄姜伤己也。遭州吁之难,伤己不见答于先君,以至困穷之诗也。”《鲁诗》则认为是为宣公夫人宣姜为让自己的儿子姬寿继位而欲杀太子伋,姬寿为救太子伋,亦死,后人伤之,为作此诗。还有人将这首诗视为殷遗民怀旧的歌谣。对于诗歌创作背景的考究,常常是今不如古的,毕竟古人掌握的史料相对充足一些。然而,对于诗歌所表达情绪、情感的体验,却未必是今不如古的。
今天,市井之间,倘若遇到大的变故,我们仍然能听到“苍天啊”、“大地啊”、“我的亲娘啊”之类的呼抢声。在相对正式的盟誓场合,我们仍能听到“日月可鉴”的文言。这些与情绪、情感相关的表达大概率源自于这首《诗经·邶风·日月》。从直觉上来讲,这首诗极有可能是女诗人的作品。
我们看反复出现的“日居月诸,照临下土”、“日居月诸,下土是冒”、“日居月诸,出自东方”、“日居月诸,东方自出”,诗人一直在强调日月照临下土,其实就是在强调自己没有于理不合的作为,所行、所言、所求不过地义天经。一直执拗地作如是强调的即便不是女子,也一定是个女性化了的男子。诗歌的最后,诗人一改先前“乃如之人兮”的惯常表达,忽然切换到“父兮母兮,畜我不卒”。在这里,诗人并非实唤父母,而是悲痛、愤懑至极点的自然抢白,意思是说“我的亲爹娘呀,为什么那个人不能待我从一而终呢!”两千多年来,凡男子假女子之手作诗,旖旎、柔媚无所不用其极。反倒是真正经由女子之手所作之诗,充满了一种无暇、浩然的力量。
日月可鉴永放光,光芒照耀大地上。可是竟有这种人,不循古道太乖张。何时回到正路上?转首顾念我心伤。
日月可鉴永放光,光辉普照大地上。可是竟有这种人,背义不与我来往。何时回到正路上?莫再不与我搭腔。
日月可鉴永放光,如常升起自东方。可是竟有这种人,内外言行不一样。何时日子能正常?使我忧伤全然忘。
日月可鉴永放光,朝夕更迭自东方。我的爹啊我的娘,爱我不似从前样。何时日子能正常?待我以礼不乖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