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和补充本诗歌

行行重行行

原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注释

〔生别离〕是古代流行的成语,犹言『永别离』。所谓『生别离』,并非指人生一般的别离,而是有别后难以再聚的涵义,所以下面说,『会面安可知』。

〔各在天一涯〕『涯』,方也。

〔道路阻且长〕『阻』,指道路上的障碍;『长』,指道路间的距离。

〔会面安可知〕『知』,一作『期』,义同。

〔胡马依北风二句〕『依』,一作『嘶』。『胡马』产于北地,『越鸟』来自南方(古代的『越』,指今广东福建一带地区),『依北风』和『巢南枝』是动物一种自发的怀念乡土情感的表现。这两句用比喻来代替抒情;『胡马』『越鸟』尚且如此,难道『游子』就不思恋故乡吗?

〔相去日以远二句〕『远』,指时间而言。上句谓别离之久,下句言思念之深;久别思深,人一天天地瘦下去,衣带自然也就一天天地感到弛松了。

〔浮云蔽白日二句〕『文子』:『日月欲明,浮云蔽之。』『古杨柳行』:『谗邪害公正,浮云蔽白日。』『浮云蔽日』,是古代最流行的比喻。一般的习用于谗臣之蔽贤,『白日』是隐喻君王的。这里则以之象征她远游未归的丈夫。我国古代封建社会里,君臣之间的关系各夫妇之间的关系,在观念上是统一的。『浮云』,是设想他另有新欢,象征彼此间情感的障碍。『顾』,念也。『反』,同『返』。

〔思君令人老〕这句是承前『衣带日已缓』而说的。『老』,并不是说年龄的老大,而是指心情的忧伤,形体的消瘦。

〔岁月忽已晚〕『岁月』,指眼前的时间;『忽已晚』,言流转之速。

〔弃捐勿复道二句〕『弃「和『捐』同义。『弃捐』犹言丢下。『勿复道』,不必再说。上句的意思是说,尽管自己如何申诉相思之苦,但她所思念的人不会因此而归来,那末说来说去有什么必要呢?『加餐饭』,是当时习用的一种最亲切的安慰别人的成语。『餐』,一作『歹食』。说明:这首诗和下面几首都是思妇词,虽然写个人离别之情,但和前面几篇一样,也都是东汉末年动荡不宁的社会现实的反映。

翻译

你走啊走啊老是不停的走,就这样活生生分开了你我。

从此你我之间相距千万里,我在天这头你就在天那头。

路途那样艰险又那样遥远,要见面可知道是什么时候?

北马南来仍然依恋着北风,南鸟北飞筑巢还在南枝头。

彼此分离的时间越长越久,衣服越发宽大人越发消瘦。

飘荡游云遮住了太阳,他乡的游子不想回。

还只因为想你使我都变老了,又是一年很快地到了年关。

还有许多心里话都不说了,只愿你多保重切莫受饥寒。

简析一

这是一首在东汉末年动荡岁月中的相思乱离之歌。尽管在流传过程中失去了作者的名字,但“情真、景真、事真、意真”(陈绎《诗谱》),读之使人悲感无端,反复低徊,为女主人公真挚痛苦的爱情呼唤所感动。

首句五字,连叠四个“行”字,仅以一“重”字绾结。“行行”言其远,“重行行”极言其远,兼有久远之意,翻进一层,不仅指空间,也指时间。于是,复沓的声调,迟缓的节奏,疲惫的步伐,给人以沉重的压抑感,痛苦伤感的氛围,立即笼罩全诗。“与君生别离”,这是思妇“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的回忆,更是相思之情再也压抑不住发出的直白的呼喊。诗中的“君”,当指女主人公的丈夫,即远行未归的游子。

与君一别,音讯茫然:“相去万余里”。相隔万里,思妇以君行处为天涯;游子离家万里,以故乡与思妇为天涯,所谓“各在天一涯”也。“道路阻且长”承上句而来,“阻”承“天一涯”,指路途坎坷曲折;“长”承“万余里”,指路途遥远,关山迢递。因此,“会面安可知”!当时战争频仍,社会动乱,加上交通不便,生离犹如死别,当然也就相见无期。

然而,别离愈久,会面愈难,相思愈烈。诗人在极度思念中展开了丰富的联想:

凡物都有眷恋乡土的本性:“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飞禽走兽尚且如此,何况人呢?这两句用比兴手法,突如其来,效果远比直说更强烈感人。表面上喻远行君子,说明物尚有情,人岂无思的道理,同时兼暗喻思妇对远行君子深婉的恋情和热烈的相思--胡马在北风中嘶鸣了,越鸟在朝南的枝头上筑巢了,游子啊,你还不归来啊!“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自别后,我容颜憔悴,首如飞蓬,自别后,我日渐消瘦,衣带宽松,游子啊,你还不归来啊!正是这种心灵上无声的呼唤,才越过千百年,赢得了人们的旷世同情和深深的惋叹。

如果稍稍留意,至此,诗中已出现了两次“相去”。第一次与“万余里”组合,指两地相距之远;第二次与“日已远”组合,指夫妻别离时间之长。相隔万里,日复一日,是忘记了当初旦旦誓约?还是为他乡女子所迷惑?正如浮云遮住了白日,使明净的心灵蒙上了一片云翳?“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这使女主人公忽然陷入深深的苦痛和彷惶之中。诗人通过由思念引起的猜测疑虑心理“反言之”,思妇的相思之情才愈显刻骨,愈显深婉、含蓄,意味不尽。

猜测、怀疑,当然毫无结果;极度相思,只能使形容枯槁。这就是“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老”,并非实指年龄,而指消瘦的体貌和忧伤的心情,是说心身憔悴,有似衰老而已。“晚”,指行人未归,岁月已晚,表明春秋忽代谢,相思又一年,暗喻女主人公青春易逝,坐愁红颜老的迟暮之感。

坐愁相思了无益。与其憔悴自弃,不如努力加餐,保重身体,留得青春容光,以待来日相会。故诗最后说:“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至此,诗人以期待和聊以自慰的口吻,结束了她相思离乱的歌唱。诗中淳朴清新的民歌风格,内在节奏上重叠反复的形式,同一相思别离用或显、或寓、或直、或曲、或托物比兴的方法层层深入,“若秀才对朋友说家常话”式单纯优美的语言,正是这首诗具有永恒艺术魅力的所在。而首叙初别之情--次叙路远会难--再叙相思之苦--末以宽慰期待作结。离合奇正,现转换变化之妙。不迫不露、句意平远的艺术风格,表现出东方女性热恋相思的心理特点。

简析二

这是一首在东汉末年动荡岁月中的相思乱离之歌,写一女子对长期远离的情人的沉痛思念,情真、景真、事真、意真,读之使人悲感无端,为女主人公真挚痛苦的爱情呼唤所感动。人生“悲莫悲兮生别离”,情人间会面无期的离别之恨,更会使他们终日怅惘,心灰意绝。作品抒发思妇的离别之苦,盼望之切,相思之痛,无端的猜疑,以及岁月催老、空负佳期的悲怆,欲说还休,欲罢不能,只好强自宽解的自怜,真实而生动地刻画了这一特定情势下女方当事人的曲折心理,表现了人类***有的复杂情感,因此具有永久的艺术魅力。

作品章法摇曳,回环往复,文势奇纵而又高浑自然。前六句追述始别,夹叙夹议。首句即以涵盖全诗之势竦起,接写道路之长,间阻重重,然后以“会面安可知”一顿,补足上文并勾起下情。中六句正叙相思之痛,用的是比兴衬托手法。先以“胡马”二句横插一笔,以动物的本能比方人类的自觉,希望情人尽可能地向自己、向家乡靠拢。想象奇诡,警策有力。接着笔锋一转,写情人与自己非但没有靠近,反而日趋遥远。这给她的内心造成了严重创伤。“衣带日缓”暗示自己的瘦弱,间接写情,以衬思念之切。“浮云蔽日”则是猜忌:她怀疑有“第三者”插足,使情人忘却了自己。无端猜忌是在抒发其期待屡空后的一腔幽怨。文势突兀奇纵,全诗进入高潮。后四句缓收全篇,写岁月催老,徒思无益,决心“努力加餐饭”。用爽语作结,使我们看到了思妇性格的另一面。但她的爽朗敌不过她的痴情,明日一早相思还会重演,因此这仅只是一种强自宽解。在章法上,结句与“衣带”一语相呼应,针线细密,回环无痕。就全篇而言,首叙初别之情——次叙路远会路难——再叙相思之苦——末以宽慰期待作结。虽然多次换笔换势,曲折往复,但始终一气相生,处处妥贴,浑然一体,达到了自然天成的程度。

本诗的此兴手法新颖别致,语意奇警。“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借鉴了屈原“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哀郢》)的语意,并开启了陶渊明“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归园田居》)的创新法门。虽然,屈诗突出了誓死归根的意志,陶诗唱出了对自由的渴望,与屈陶相比本诗有些温厚,但却适合思妇的身分和心境。作品用衣宽暗示体瘦,以衬人物的痴情,震荡读者的血脉。影响所及,有陆机的“揽衣有余带,循形不盈襟”(《拟行行重行行》);萧纲的“欲知心恨急,翻令衣带宽”(《当垆曲》);终于出现了柳永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凤栖梧》)的千古绝唱。《西厢记?哭宴》:“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这一精采绝艳的曲辞,显然也从本诗受到过启发。诗中的游子虽未出场,但“行行重行行”即是其写照。联系汉末文士的***同遭遇,也可想象其奔波不已、以图仕进的辛酸。因此,本诗借思妇之口,同时也唱出了一代文士的悲哀。

青青河畔草

原诗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夫。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注释

〔盈盈〕『盈』,同『嬴』(俗作女赢)。『广雅:释诂』:『嬴嬴,容也。』就是多仪态的意思。

〔皎皎〕本义是月光的白,这里用以形容在春光照耀下『当窗牖』的『楼上女』风采的明艳。

〔窗牖〕『牖』,窗的一种,用木条横直制成,又名『交窗』。『窗』和『牖』本义有区别;在屋上的叫做『窗』。在墙上的叫做『牖』。这里的『窗牖』,就是泛指现在安在墙上的窗子。

〔娥娥红粉妆〕『娥娥』,形容容貌的美好。『红粉』,原为妇女化妆品的一种。『红粉妆』,指艳丽的妆饰。『妆』,一作『妆』、『装』,义同。

〔纤纤出素手〕『纤纤』,细也,手的形状。『素』,白也,手的肤色。

〔昔为倡家女二句〕『初学记』引作『自云倡家女,嫁为荡子妇。』『倡』,发歌也。由此引申,凡是以歌唱为业的艺人就叫做『倡』。『倡家』,即后世所谓『乐籍』。『倡家女』,犹言『歌妓』。『荡子』,指长期浪漫四方不归乡土的人,与『游子』义近而有别。

翻译

青青河畔草(无名氏)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她,独立楼头体态盈盈,如临风凭虚;她,倚窗当轩,容光照人,皎皎有如轻云中的明月;为什么,她红妆艳服,打扮得如此用心;为什么,她牙雕般的纤纤双手,扶着窗棂,在久久地引颈远望:她望见了什么呢?

望见了园久河畔,草色青青,绵绵延延,伸向远方,“青青河畔草,绵绵思无道;远道欲何之,宿昔梦见之”(《古诗》),原来她的目光,正随着草色,追踪着远行人往日的足迹;她望见了园中那株郁郁葱葱的垂柳,她曾经从这株树上折枝相赠,希望柳丝儿,能“留”住远行人的心儿。

原来一年一度的春色,又一次燃起了她重逢的希望,也撩拔着她那青春的情思。

希望,在盼望中又一次归于失望,情思,在等待中化成了悲怨。她不禁回想起生……

简析

她,独立楼头体态盈盈,如临风凭虚;她,倚窗当轩,容光照人,皎皎有如轻云中的明月;为什么,她红妆艳服,打扮得如此用心;为什么,她牙雕般的纤纤双手,扶着窗棂,在久久地引颈远望:她望见了什么呢?望见了园久河畔,草色青青,绵绵延延,伸向远方,“青青河畔草,绵绵思无道;远道欲何之,宿昔梦见之”(《古诗》),原来她的目光,正随着草色,追踪着远行人往日的足迹;她望见了园中那株郁郁葱葱的垂柳,她曾经从这株树上折枝相赠,希望柳丝儿,能“留”住远行人的心儿。原来一年一度的春色,又一次燃起了她重逢的希望,也撩拔着她那青春的情思。希望,在盼望中又一次归于失望,情思,在等待中化成了悲怨。她不禁回想起生活的波弄,她,一个倡家女,好不容易挣脱了欢场泪歌的羁绊,找到了惬心的郎君,希望过上正常的人的生活;然而何以造化如此弄人,她不禁在心中呐喊:“远行的荡子,为何还不归来,这冰凉的空床,叫我如何独守!”

本诗定的就是这样一个重演过无数次的平凡的生活片断,用的也只是即景抒情的平凡的章法、“秀才说家常话”(谢榛语)式的平凡语言;然而韵味却不平凡。能于平凡中见出不平凡的境界来,就是本诗,也是《古诗十九首》那后人刻意雕镌所不能到的精妙。

诗的结构看似平直,却直中有婉,极自然中得虚实相映、正反相照之妙。诗境的中心当然是那位楼头美人,草色柳烟,是她望中所见,但诗人--他可能是偶然望见美人的局外人,也可能就是那位远行的荡子--代她设想,则自然由远而近,从园外草色,收束到园内柳烟,更汇聚到一点,园中心那高高楼头。自然界的青春,为少妇的青春作陪衬;青草碧柳为艳艳红妆陪衬,美到了极至。而唯其太美,所以篇末那突发的悲声才分外感人,也只是读诗至此,方能进一步悟到,开首那充满生命活力的草树,早已抹上了少妇那梦思般的哀愁。这也就是前人常说的《十九首》之味外味。如以后代诗家的诗法分析,形成前后对照,首尾相应的结构。然而诗中那朴茂的情韵,使人不能不感到,诗人并不一定作如此巧妙营构,他,只是为她设想,以她情思的开展起伏为线索,一一写成,感情的自然曲折,形成了诗歌结构的自然曲折。

诗的语言并不经奇,只是用了民歌中常用的叠词,而且一连用了六个,但是贴切而又生动。青青与郁郁,同是形容植物的生机畅茂,但青青重在色调,郁郁兼重意态,且二者互易不得。柳丝堆烟,方有郁郁之感,河边草色,伸展而去,是难成郁郁之态的,而如仅以青青状柳,亦不足尽其意态。盈盈、皎皎,都是写美人的风姿,而盈盈重在体态,皎皎重在风采,由盈盈而皎皎,才有如同明月从云层中步出那般由隐绰到不鲜的感觉,试先后互易一下,必会感到轻重失当。娥娥与纤纤同是写其容色,而娥娥是大体的赞美,纤纤是细部的刻划,如互易,又必?格不顺。六个叠字无一不切,由外围而中心,由总体而局部,由朦胧而清晰,烘托刻画了楼上女尽善尽美的形象,这里当然有一定的提炼选择,然而又全是依诗人远望或者悬想的的过程逐次映现的。也许正是因为顺想象的层次自然展开,才更帮助了当时尚属草创的五言诗人词汇用得如此贴切,不见雕琢之痕,如凭空营构来位置词藻,效果未必会如此好。这就是所谓“秀才说家常话”。

六个叠字的音调也富于自然美,变化美。青青是平声,郁郁是仄声,盈盈又是平声,浊音,皎皎则又为仄声,清音;娥娥,纤纤同为平声,而一浊一清,平仄与清浊之映衬错综,形成一片宫商,谐和动听。当时声律尚未发现,诗人只是依直觉发出了天籁之音,无怪乎钟嵘《诗品》要说“蜂腰鹤膝,闾里已具”了。这种出于自然的调声,使全诗音节在流利起伏中仍有一种古朴的韵味,细辨之,自可见与后来律调的区别。

六个叠词声、形、两方面的结合,在叠词的单调中赋予了一种丰富的错落变化。这单调中的变化,正入神地传达出了女主人公孤独而耀目的形象,寂寞而烦扰的心声。

无须说,这位诗人不会懂得个性化、典型化之类的美学原理,但深情的远望或悬想,情之所钟,使他恰恰写出了女主人公的个性与典型意义。这是一位倡女,长年的歌笑生涯,对音乐的敏感,使她特别易于受到阳春美景中色彩与音响的撩拔、激动。她不是王昌龄《闺怨》诗中那位不知愁的天真的贵族少女。她凝妆上楼,一开始就是因为怕迟来的幸福重又失去,而去痴痴地盼望行人,她娥娥红当也不是为与春色争美,而只是为了伊人,痴想着他一回来,就能见到她最美的容姿。因此她一出场就笼罩在一片草色凄凄,垂柳郁郁的哀怨气氛中。她受苦太深,希望太切,失望也因而太沉重,心灵的重压,使她迸发出“空床难独守”这一无声却又是赤裸裸的情热的呐喊。这不是“悔教夫婿觅封候”式的精致的委婉,而只是,也只能是倡家女的坦露。也唯因其几近无告的孤苦呐喊,才与其明艳的丽质,形成极强烈的对比,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诗人在自然真率的描摹中,显示了从良倡家女的个性,也通过她使读者看到在游宦成风而希望渺茫的汉末,一代中下层妇女的悲剧命运--虽然这种个性化的典型性,在诗人握笔之际,根本不会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