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评余秀华《就做一朵落败的花》

原文:

我认可,我是谁人住在虎口的女子

我也认可,我的肉体是一个幌子

我双手托举灵魂

你咬不咬下来都无法证实你的慈悲

不要一再提及我们的平原,说出罪过的山村

生涯如狗

谁低下头时,双手握拳

花朵坍毁,举着她的茎鲜血淋漓

我一再控制花朵的诉说,和诗毒伸张

犹如抵抗身体的疾病和殒命的靠近

你需要急切地改变注视的偏向

改变你畏惧举灯瞥见的自己的心里

生涯一再拖泥带水

铰剪生锈,脐带依然饶着脖子

[解析]:

这是余秀华一篇探讨自己和他人关系与宿命的诗歌。首先我们来破题:“就做一朵落败的花”。“就做”说明作者在坚持,甚至有一点任性,但花无百日红,“落败”是无奈之举,也是一种宿命。

依笔者惯例,为方便其间,我们把这首诗分成四节来解读。首先来看第一节: “我认可,我是谁人住在虎口的女子/我也认可,我的肉体是一个幌子”。本诗从一开始,即直抒胸臆,用两个确定词来加强语气,点明主旨。《孝经·开宗明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但作者在此明知故问,“谁人”显然有更深层次的意思,也许她想说的是天意或命运捉弄让她“住在虎口”,备受摧残和折磨,犹如原罪。“ 幌子”一词本为过去酒店行标,但现代生活寄寓了它更多涵义,这里有假借或伪装的意味。“我双手托举灵魂/你咬不咬下来都无法证实你的慈悲”。我把灵魂高擎,看得很重,但你认不认可它并不重要,并不能保证你的善意。上面的“肉体”既是这里“灵魂”的伪装。

第二节“不要一再提及我们的平原,说出罪过的山村/生涯如狗”。作者在控诉,在鞭挞,控诉和鞭挞生活环境和愚民陋习对她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从“生涯如狗”这句总结词汇的出现,说明作者对现实是相当悲观的。“谁低下头时,双手握拳/花朵坍毁,举着她的茎鲜血淋漓”。命运让诗人低头,倔强让诗人双拳紧握;花朵坍毁让诗人梦想破灭,举着鲜血淋漓的茎让诗人斩钉截铁。如此,一个不屈不挠,敢与命运和世俗抗争的女诗人形象已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第三节“我一再控制花朵的诉说,和诗毒伸张/犹如抵抗身体的疾病和殒命的靠近”。这里,作者以花朵自喻灵魂,她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防止“灵魂的诉说”和所谓的“诗毒伸张”——即诗中那些批露与反击的语句,让人觉得太过乖张或睚眦必报而不舒服,就像自己对疾病的忍耐和对殒命的无奈一样。“你需要急切地改变注视的偏向/改变你畏惧举灯瞥见的自己的心里”。当然,作者在坚忍,将心比心,也寄希望于那些批评指责她的人能适时作出改变:“改变注视的偏向”,不要只针对自己;“改变畏惧举灯瞥见的自己的心里”,不要怕率真的诗句言辞如灯炬一般暴窥内心的阴暗面,也须有接受它的勇气与定力。

最后一节“生涯一再拖泥带水/铰剪生锈,脐带依然饶着脖子”。人一生下来就不顺利,生活总是磕磕绊绊,在曲折迂回中迤逦走向宿命,剪去脐带的铰剪虽早已生锈,但总有一根无形的“脐带”还萦绕着“脖子”,伴随终生。这里“脐带”和“脖子”都非实指,而构成两个意象,既是作者对自己的醒悟,也可能是对你我他的规劝与倾诉。

[写作特点]:

一,本诗结构简单,内涵和外延却极其丰富。即讲自己,也讲他人,还有二者的关系;即讲过去,也讲现在,还有未来的宿命。篇幅虽短,似有不尽意在诗外。

二,作者以第一人称向“你”诉说,一切如叙家常,娓娓道来,语言朴实,感情真挚,平静的语调中有伤感,悲愤的语气中有坚韧,颇能打动读者并引起他们的反思与***鸣。这个“你”究竟是谁呢?是你,是我,当然还有他……一切余秀华的读者!

三,诗中“花”的形象反复出现,在不同的语境下有不同的含义,包括题目。最后一句“生涯一再拖泥带水/铰剪生锈,脐带依然饶着脖子”的比喻形象又深刻,令人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