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诗中最传神的一个字

《玉楼春 》

东城渐觉风光好,彀绉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笑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传神``之字``为“闹”``````

下为赏析`````

《微风到处,但见玉楼春```》

闲翻《人间词话》,偶见一句“红杏枝头春意闹”。王国维先生对此句评价颇高,谓之“境界全出矣”。

想起很久以前初次读这首《玉楼春》时,很是喜欢它的词句以及对春景的诠释,又得知它曾在北宋上流社会不胫而走,便自以为这首词写得极好。然而不久后却意外地见到李渔对这首词的抨击,主要针对的便是这句“红杏枝头春意闹”。极尖锐的。分析很长,逐字的。原文已记不甚清,唯有一句“闹字极俗,且听不入耳,非但不可加于此句,并不当见之于诗词。” 记忆犹深。

然而此时得见王国维先生的“境界全出”之谈,复又勾起了我对它最初的兴趣。翻开《全宋词》,且看宋祁呈现给我们的是怎样的景象呵——

清澈莹碧的湖面上,微风起处,蹙起绉纱一般的波纹,层层荡出涟漪,迎迓着每一位轻舟短棹的游人;杨柳如丝,在轻烟淡雾里舒展稚嫩柔软的叶片。初春的轻寒氤氲在如诗繁华的城里城外。然而这一点薄雾也是“烟柳画桥”的诗意,让人沉浸其中忘记身在何处的;且看那枝头的杏花,开得这般如火如荼,压了群芳,鲜艳并且美丽。是明亮的红色簇簇缀在浅浅冷色犹存的初春,热烈而美好,叫人心里生出希望的。

最为脍炙人口的自是当属这句“红杏枝头春意闹”了。且不说李渔和王国维如何在千年后仍对此品词赏句,惹得后人褒贬不一,早在当时,宋祁就因此被人们称为“‘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了。

个人比较倾向于王国维先生的看法,以为这个“闹”字用的好。我想李渔言其“粗俗”的主要原因是把“闹”的范围定狭了,认为“闹”便一定是“争斗有声”—— “‘闹’字可用,则‘斗’字,‘打’字皆可用矣。”然而我们知道,早在元好问便有 “且教桃李闹春风”的句子,亦是让人感觉花团锦簇而非“俗”。何况每逢新春佳节,人们常常说道“闹大年”,便是因为这个字带给人的直观的热闹和欢愉,何曾听闻人说“打大年”“斗大年”了?便是俗,也是大俗大雅,能登堂入室的。

想起在美术馆看到的齐白石老先生的一幅“蛙声十里出山泉”的画作。他并未去画鼓胀而鸣的蛙群,只在山间点染了一泻泉水,几尾蝌蚪,却足以将充满生趣的山间小景传写无疑。伫立凝望之际,淙淙水声几乎可以真切入耳般的。中国诗画总有相似之处,甚至有人说道“诗画不分”。而在这句里,虽只浓墨重彩于杏花之美,但在它的无声的繁盛中,却更叫人眼花缭乱于蜂飞蝶舞的活泼春色。而“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的好景便在眼前栩栩如生了。

写景之词如柳永《望海潮》的细细描述,如画之景幅幅叫人满眼灿烂辉煌的自是好词无疑,然而如宋祁这首《玉楼春》里“无声胜有声”的类似“留白”的写法未尝不能引人入胜。何况柳永之词乃是悉心雕琢之作,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取悦所赠之人的,而宋祁则是游途中即兴所为,纵不如擅写长调的柳永所展开的珠光宝气,却自有一种真切的细致,让人为这春色欢喜的。

然而终还是不免感慨:当夏春将近,杏花何在?蜂蝶何在?而“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的浩荡春光更是只能让人凭画唏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