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言体诗歌出现的原因分析

曹丕的燕歌行一***有两首,两首都是代言体诗歌,都采用一韵到底的形式,也都描写了一位思夫心切的女主人公形象。

朱东润先生《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上讲到曹丕作品很少接时动乱的社会现实,但是我觉得这篇算例外。

乐府诗题目冠以地名,表示乐曲的地方特色,因此《燕歌行》这首诗自然也就体现了燕国的地方特色。燕国的大致为今天的北京、天津、东北地区和朝鲜半岛一带。是汉族与北方少数民族接壤的地方,东汉末年局势动荡,燕地自然也难免受到战争的创伤,建安十二年曹操北伐乌桓的著名战争就发生在这里。而曹丕,年仅五岁目睹董卓之乱,黄巾之变,“百姓死亡,暴骨如莽。”这样一个混乱的年代逼迫曹丕“六岁而知射,八岁而知骑射,十岁乘马得脱。”并且常常跟随曹操南征北战,因此不能不说,这首诗也是对时代的深刻反映。因此郭茂倩说:“魏文帝‘秋风’‘别日’二曲言时序迁换,行役不归,妇人怨旷无所诉也。”(《乐府诗集》引《乐府解题》)点明这首诗写妇人思念远行的征夫,衬托出了征战之苦,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对下层人民疾苦的关心与同情。

其实这首诗最先吸引我的,是他的声律。《燕歌行》不见古辞,这个曲调很可能就始于曹丕。王夫之盛赞其“倾情倾度, 倾色倾声, 古今无两。”这首模仿柏梁体句句用韵的哀婉凄切的诗歌,使曹丕的诗风既不同于曹操的慷慨激昂,也不同于曹植壮志报国或是后期的纵情,而是多愁善感、哀怨悠长。而这种风格,既可能是在魏晋众多文风中的独辟蹊径,也有可能是激烈的政治斗争中的明哲自保。

“自古逢秋悲寂寥”,作者以萧瑟落寞的秋天为背景,将传统的秋思意蕴与思妇形象结合在一起,营造了一种“声欲止而情自流,绪相寻而言若绝”(陈祚明)的氛围。而最后一句“尔独何辜限河梁”将整个诗歌的意义得到了升华,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将主人公的情感体验发挥到了极致。

谈完这首诗,在谈谈曹丕的形象。

《世说新语》的记载以及后世许多文学作品的描述,使得曹丕总是以荒淫卑鄙、争权夺力、阴险狠毒的形象存在于人们的脑海中,而我想说的是,我们应该摒弃这种偏见。

首先从《世说新语》开始谈起,《世说新语》具有很高的文学成就,但对它的普遍定义是“魏晋南北朝志人小说”,最早为此书作注的南齐人敬胤 就批评道:“《世说》苟欲爱奇而不详事理”,而此时离《世说新语》成书不过才过了五十年。而传世的 刘孝标 注本也多次质疑《世说》虚构,穿凿附会。并且从隋书开始,几乎历代书目都把《世说新语》列为小说部,我们不能否认《世说新语》的历史价值,但我们更应该认清它的史料价值是有限的,许多事例都是孤证,最多只能算野史的性质。鲁迅先生曾将《世说新语》和《幽明录》这种小说视作同流。

具体来说,《世说新语》***有十则故事涉及到曹丕。但其中演义虚构的成分不少,值得推敲。

且不说七步诗的真伪至今仍争论不休,只是曹操攻打邺城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甄妃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还有曹操刚死他生前的侍妾就被曹丕所占有也是不足为信的,因为曹操死在洛阳的时候曹丕还在邺城,并且最初还不知道曹操的死讯。至于曹丕用枣子毒死任城王一事,叶嘉莹先生曾指出黄初四年,诸王来朝的时间为农历五月,此时枣子还未熟,用枣子毒杀曹彰是不可能的。而且有的史料中记载曹彰是忿惧而死。(吴人孙盛所作的《魏晋世语》“初,彰问玺绶,将有异志,故来朝不得见,有此忿惧而暴薨。”)

不可否认,曹丕有他的污点,杀甄姬、罪曹洪、讽于禁等等都是不能回避的问题,但我们也应看到,曹丕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冷酷无情。曹植与曹丕的关系并不总是那么水火不容。建安十六年,曹植随军出征时曾作《离思赋》表达对兄长的思念之情,而留守邺城的曹丕也创作《感离赋》与之相和。甚至在曹丕被立太子之后,曹植还称赞曹丕“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侍太子坐》)。此外,曹丕还曾为夭亡的曹冲写《弟仓舒诔(lei)》的悼亡书,为他的姐姐考虑合适的婚事,悉心照顾年幼便父母双亡的弟弟曹干。

从另一个角度说,曹丕又是一个率性敏感的文人,鲜衣怒马少年时,他充满了“策我良马,被我轻裘”(《善哉行》)的快意,他享受着“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与朝歌令吴质书》)的闲情,同时战争的残酷又触发着他的神经,让他发出了“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终制》)的慨叹。他武艺高强,以甘蔗为剑与邓展比武,三中其肩;他钟情美食,在给御医的诏书中大谈自己品尝葡萄的乐趣。

而在文学地位上,更是应该为曹丕“伸冤”。在历史上,由于“褒刘贬曹”或是“扬植抑丕”的心态,或是假禅让真夺权的史实,让人们对他的文学评价也受到了影响。因此我觉得刘勰的评价,“文帝以位尊减才,子建以势窘益价”(《才略》)是比较客观的。曹植为文才思敏捷,而曹丕思虑过详作文耗时,可是写文章又不是赛跑,何必以时间为定论?我并不是说曹丕要比曹植文学水平高,但说他“去植千里”就有些没道理了。另外对于曹丕的文学地位,王夫之曾大赞“子桓天才骏发,岂子建所能压倒耶?”甚至有学者提出在建安年间,尤其是曹操设置“五官中郎将”官署之后,实际的邺下文人集团领袖应当是曹丕,(胡大雷《中古文学集团》、潘啸龙《邺下风流》)他对建安文学的精神架构起到了关键作用,由此形成的“建安风骨”对后世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曹丕所作《燕歌行》是中国最早最成熟的文人七言诗,所著《典论》不仅是中国最早的文艺理论批评专著,也抒发了作者的政治理想及功业追求。创作了不朽的杂言体诗歌《大墙上蒿行》,成为后世无数长篇歌行的师承始祖。

王夫之评价《大墙上蒿行》:“长句长篇,斯为开山第一祖,鲍照、李白领此宗风,遂为乐府狮象。”

此外,曹丕还下令编纂中国第一部类书《皇览》,以及他以《与吴质书》为代表的散文和对汉乐府诗歌的批判性继承,无不体现着他的文学水平。

回过头来,仔细想想,曹子桓其实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物。身为一个建安文人,风流才子,他敢爱敢恨,自由放达;而身为曹操长子,储君人选,他又不得不动心忍性,“矫情自饰”。他渴望当太子、当皇帝,渴望在生死忽然一瞬的魏晋时代,“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于是他韬光养晦,明争暗斗,当上了皇帝,留下了一世的骂名。于是生性“慕通达”的曹丕又进入了层层罗网之中。文人的性格,让他虽有进取之心却最终只是守成之君,二世之后江山拱手让给司马王朝。年少时的理想成了永远无法真正抵达的异乡。因此,我并不是想为曹丕的黑历史开脱,而是想站在客观的角度,还原一个真实的曹子桓。

后记:

后来觉得这篇文章也有不少问题,后面情感太重以至于压过了理性,整篇文章又史证性太强缺乏主观性。或许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情绪本身就低落,一个敏感脆弱的人发现曹子桓的矛盾与痛苦可能也会“与心有戚戚焉”吧。

本文是站着前人的研究成果上完成的,应当说实话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亲自进行一个个的考证,因此应当把它们列出来,也是对它们的尊重。

参考文献:

曹丕《燕歌行》美学形式的分析

世说新语_中的曹丕形象及其成因浅探_王玉楼

叶嘉莹汉魏六朝诗讲录

倾情倾度+倾色倾声——曹丕《燕歌行》解读_林茂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