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故事欣赏:钓鱼

一提起钓鱼,人们就会联想到姜太公直钩钓鱼,这个颇具怪异色彩的故事。而像我这辈人,则是小时候在夏天的夜里,纳凉的时候听大人们讲这个故事的。小小的心中感到惊奇,亦有点不太相信。故事总归是故事,终究没有亲眼看见过,用直钩钓鱼的人。

 我家大台门内,有一个比较大的院子,从前在谷子收获时,是可以摊开十来块竹簟晒谷子,这般大的面积。这院子在平日间,可以晾晒衣服被褥,及其它一些杂物,用起来十分的方便。这院子的北边,走上十来级石阶后,便是朝南三间东西两耳房的一栋砖木结构楼房,这就算是正屋了。里面住着三户人家,我家住在房子的东边。而院子的南边一溜三间平房里,也住着一户人家。四户人家合用着这个大院子,对这四家人来说,真是比较惬意的事。大台门朝东直冲村中大路,西边围着围墙。

 每当炎夏的夜里,上面往着的三户人家,在吃过晚饭后,便每人拿着芭蕉扇,竹椅和小板凳,走下石阶到院子里纳凉。因为院子大而通风,待在屋内太闷热了。而住在下面平房里的阿福公一家,则干脆将小桌子和板凳竹椅,一齐搬到院子里吃晚饭。吃过晚饭收拾净碗筷后,便继续聊天纳凉,直至夜深方罢。

 这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就缠着阿福公讲故事。其实这阿福公年纪并不大,方四十出头,修长的身材壮实的肌肉,长方形的脸上面剃着一个光头。胳膊和背上被太阳晒得溜光溜光的,一看便知他是一个干农活的好劳力。之所以孩子们叫他公公,是因为他辈份高,乡下有依照辈份称呼的老习惯。特别是年纪大的人,很讲究这个称谓。所以叫小孩子按照辈份称呼,是尊敬长辈的意思。

 这阿福公的脾气很好,讲起话来不急不慢,总是耐悠悠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只要见到他一有空闲,便缠上他叫他讲故事,而阿福公也很乐意讲。他不识字,大多数故事,都来源於他看过的戏,及一些民间流传的典故笑话之类。他的记忆力很强,再加上他耐悠悠的讲话风格,娓娓地道来,听着他所讲的故事,就特别地吸引人。

 我们这院子内的四家大人加小孩,也有二十来人,那时每家不止养一个孩子,再加上左邻右舍的几家孩子,吃过晚饭后就跑到院子里来玩。这院子虽大也每夜得容纳二十多人,阿福公一开讲,就算是一个小小故事会了。

 人们松散地坐着,手中摇着芭蕉扇乘凉兼赶蚊子。中间在小桌子旁,点燃了“艾烟把”。这种叫“艾烟把”的,是将艾草割倒晒干后,用稻草一节一节向前,捆成一握多大,齐肩长的圆柱形捆子。只因是用艾草捆成的把子,大家就叫它“艾烟把”。这种艾烟把是在夜里点燃了驱蚊子用的。

 这艾烟把一经点燃,它的火就慢慢地顺着它向前延伸,而且产生的烟很浓,在周围就会立刻闻到,一股艾草的清香味。蚊子闻到这艾烟的气味,就会赶紧逃走。所以,乡下人就地取材,利用它在夜里纳凉时驱蚊,而且不用花一分钱。人闻着这艾草的芳香味,则清心舒气格外的惬意。不像现在流行的驱蚊香,人一闻到它的气味,就有一点头脑发晕,不舒服的感觉。

 这艾烟把经点燃后,就拿着它在坐着纳凉的人们前后,很低而不着地的慢慢地轻摇一周后,放在中间的小桌子旁。阿福公的故事也随着,袅袅芳香的艾烟开讲了。围在小桌子旁边的,当然是我们这些小孩子,这里是听故事的特等位置。因为,阿福公一手拿着芭蕉扇就坐在小桌子旁。

 小桌子上摆着一把,瓷器的青花茶壶,这茶壶内是浸泡着“青蒿”的茶水。茶壶旁摆着一只茶杯,杯内倒满了“青蒿”茶。这茶是阿福公,在讲故事的时候,用来润喉的。阿福公时不时地拿起茶杯抿一口,这架势不亚於城里茶店中的专业说书人。那时,每当阿福公拿起茶杯来,抿一口的时候我就想着:慢吞吞地还不赶紧讲下去,真焦人的心。

 阿福公摇着芭蕉扇,讲起了封神榜的故事,什么黄飞虎反五关啦,纣王和妲己啦,这妲已是狐狸精变的啦。其中就有姜子牙的故事,说他几十年中都总是碰到倒霉的事,做什么都不顺利。连去做小贩卖盐,都在盐挑子里生出蛆来。孩子们都不相信,这阿福公就又讲出个,盐中会什么会出蛆的小故事来。这孩子们一听这出蛆的`原因后,便十分地信服,也由衷的佩服起阿福公,真是见多识广。

 这姜太公据阿福公讲,他直到八十岁那年,在渭水河旁钓鱼时,遇见了文王才一下子时来运转,飞黄腾达起来,在以后做了一番大大的事业。助周武王伐商打败商纣王灭了商朝,使周武王建成了一统天下的周朝。而姜太公为何在渭水河旁钓鱼,会遇到周文王呢?世上真会有这么巧的事么?这姜太公原本是出身低微的老百姓,怎么会得到像周文王这样高贵的人,他的青睐呢?

 据阿福公讲这一切都源於,姜太公在渭水河边的直钩钓鱼。天下哪有直钩钓鱼的事?这所谓钩一定是弯曲的,哪里会有直的鱼钩?倒不如说它是直针钓鱼准确一些。可是,偏偏要将针说成是钩,大概是由於用针来钓鱼人们不信的缘故。天下哪有这种呆子,用针能钓得起鱼来吗?这就奇了怪了。小孩子们听到这里,当然不相信这直钩钓鱼的故事。因为,在剡溪边长大的孩子们,对钓鱼早就实践过了,没有这种事的。而姜太公偏偏是用直钩钓鱼,而且还口中念念有词:愿者上钩,不愿者去罢!

 然而,文王恰恰为争天下四处求贤,路过这渭水河边。见这钓鱼的老头,用这种方法钓鱼,还口中念念有词,也觉得怪异。但他转而一想,这老头儿口中叨念着的话不简单,这其中蕴有内涵,难道是他今天遇上贤者异人了么?於是下车来走到老头儿身边,与他谈了一阵话后文王大喜,便请姜太公坐到他的车上,一同回到朝中。

 据阿福公讲,上代流传下几句顺口溜:渭水河边一老翁,直钩钓鱼快如风。不钓河中鱼和鳖,单钓世间君与臣。这末尾两句可是转移了方向,原来这姜太公的目的不在於钓鱼,而是另有所图。难怪他用直钩去钓鱼,愿者上钩不愿者去吧,他根本就不在意有没有鱼钓起来。后来我大起来后,读了几年书,偶然在一本“闲书”中,看到了这么一句话:吕尚以渔钓而奸周。姜太公何以姓吕?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贫贱时原来的姓吧?据书上说:在他大功告成之后,到了封邑才赐姜姓的。他的封邑据说就在现在的山东省内。

 至於姜太公姓吕姓姜,自有史学家们去考证。重要的是,以渔钓而奸周的“奸”字。这个奸字,有施以计谋的意思。即是这个老头儿,用与众不同的钓鱼方式,吸引了文王的好奇心,而达到自荐的目的。难怪民谣中说“不钓河中鱼和鳖,单钓世间君与臣”。从另一方面看,文王从好奇,到将这老头儿车载而归,这文王确实被姜太公的直钩钓鱼钓上了。但这老头儿也有话在先:愿者上钩。其实,这是文王自己愿意上钩的。一个借此自荐,一个求贤若渴,合而为一,正好两得其宜。

 至於我的钓鱼,是从河埠边的羡鱼开始的。那时跟着母亲去河埠里洗衣洗菜,这剡溪的水清澈碧绿,浅水中的游鱼历历可见。特别是一种叫做“溜贼”的小鱼,它是种集群性游弋於浅水和溪水表层的鱼。它的背呈青灰色,鱼肚两侧是雪亮的白色。身长在一指左右,身宽也是指头般宽,身体扁薄少肉而多细刺。

 因此,它在水中特别地灵活,灰秋秋黑压压地一大群,到河埠边来争食洗菜时,丢弃的菜皮杂物皮等。这种小鱼特别机灵警惕性很高,别说是动一动水,就是在水面上空一挥手,它们就立刻向外边逃之夭夭。可是它们并不逃远,只不过逃开一两米后,又马上游回埠头边争食。因此,给它取了一个不雅的名称,叫做“溜贼鱼”。

 看这大群乌黑黑的溜贼鱼,在眼皮底下的水中穿来穿去,能不眼红么?於是,想效仿着其他孩子去钓。同母亲从河埠里回来后,便缠着母亲要钓鱼竿,去河埠边钓鱼。母亲被我缠不过,可能是出於母爱吧。就嗔着我说:“钓鱼,钓鱼,要白白浪费掉,我的一根针和一段洋丝线。”口中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去拿来了针线篮子,从里面拿出一枚细针,纳鞋底用的一把针钳,和一只打布钮扣用的摄子。

 拿出这几样东西后,母亲又去拿来了煤油灯,用火柴将它点燃了。然后,拿起针钳钳住了针眼这一端,将针的尖端部分放到灯火中加热。待这针尖部分烧红了,就赶紧从灯火中拿出,用摄子夹住了尖端的下侧部分,迅速将针弯成一个钩子。接着,母亲又从过年时宰杀后,褪下的鹅毛中间,挑出一根翼上的粗羽毛来。将两边的羽毛撕光,只剩下中间的那一根白白的鹅毛细棍。然后,拿起剪刀将这根鹅毛棍,剪下米粒般长的十来粒。

 这时,母亲从针线篮中,拿出绕着洋丝线的线竹筒。那时所谓的洋丝线,大概是机纺钱吧?线竹筒是节二十厘米左右长,一握粗的竹筒子,用红漆漆成鲜红色很漂亮。这竹筒的两头可绕上两种颜色的洋丝线。由於洋丝线有多种颜色,这样漂亮的线竹筒,母亲的针线篮子内就有好几个。

 母亲拿出绕着白洋丝线的那个线竹筒,扯下了一段约四尺左右长的白洋丝线,穿上一根针后,便将十来粒剪下的鹅毛棍,一粒粒像穿珠子一样地,穿在洋丝线上当作浮漂。然后拿掉针,将方才弯成的那个针做的鱼钩,穿到线头上打了个结。接着,母亲又去找来了一根四尺多长的细竹竿子,将洋丝线的另一头,系在细竹竿的竹梢头上,打了一个死结。这样,一根小小的钓鱼竿便做成了。

 小小的我站在旁边,看着母亲为我一件件地做起来,这整个做钓鱼竿的过程,是详细地记在心中。直至几十年后的今天,一想起这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啊!难忘的母亲,不知道你为了我,付出过多少的心血和爱。当时的我眼看着母亲,为我做成了一根小小钓鱼竿,真使我欣喜万分。手中拿着这根小小的鱼竿,就立刻想赶到剡溪边河埠旁钓鱼去了。

 可是,母亲却不放心我独自一个去溪边钓鱼,正好台门内阿福公的小儿子,从家中走出来。母亲见他手中拿着一把小锄头,便问他:“小弟,你做什么去。”小弟回答说:“我去外边挖几条蚯蚓钓鱼去。”这下可好了,母亲忙说:“那你让弟弟一同去好吗?他吵着要去河边钓鱼呢。”

 小弟一听很高兴地说:“这正好做伴,快下来吧。”我听了高兴极啦,赶紧拿起那根小钓鱼竿,快步地跑下了门前的石阶。只听得母亲在上面大声地说:“小弟,你大一些照看着弟弟一点,在河埠边玩玩,千万不可去水深的岸边,好吗?”小弟也大声地回答说:“好的,你尽管放心。”接着,我们两个人跑出大台门挖蚯蚓去了。

 小弟比我大两岁,他就是我小时的“钓鱼师傅”了。两人来到外面菜园的篱笆脚下,小弟就开始抡起小锄头挖蚯蚓了。用小锄头翻开土,蚯蚓时不时地出现,但小弟说:“大的不能用,绿色的不能用。必须要挑那种红色的,打毛线衣所用的竹针那样大小的蚯蚓,才可用来钓鱼。”

 我问他说:“为什么绿色的蚯蚓不能用来钓鱼?”小弟内行而带有点神秘地说:“红色的蚯蚓一入水中,就像灯笼那样会发光,离它远远的鱼儿,也很容易发现它,马上会游过来吞饵了。这绿色的蚯蚓,一投入水中后不会发光,鱼儿就是从它旁边游过去,也看不见这绿蚯蚓的。鱼儿不来吞珥,如何能钓起它来呢?”我听了十分佩服小弟,对钓鱼这行的内行。尽管在长大起来后,对此说法有点质疑,但看到凡钓鱼的人,用的都是这种红色的小蚯蚓。看来,这就是真理了。

 我是作为助手或者说是徒弟,手中拿着一个,小弟早已准备好了的空火柴盒子,将他挖出来的红色小蚯蚓,装进这火柴盒内。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一整个火柴盒子。小弟便将小锄头拿回家去,又从家中拿出了他那根钓鱼竿来。当然,他那根钓鱼竿,比我的那根长一倍还多,而且是正规的鱼钩和钓线。

 这种鱼钩和鱼线,是货郎担那里,用鸡毛鸭毛之类换来的。每当墙弄里响起了:咕咚咚,咕咚咚的小鼓声音,便会传来货郎,拖着长音而有节奏的叫唤声:鸡毛毛……鸭毛毛……鹅毛毛……牙膏壳子,鸡肫皮……换糖换针线罗……末了把尾声拖得长长地。这声音既熟悉又好听,而且孩子们只觉得,这喊卖声亲切得很。可惜的是,到现在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听到这叫唤声了。不过,一想起儿时的货郎担来,这小鼓“咕咚咚”的鼓声,和货郎的叫唤声,就会立刻在耳朵中萦绕起来。

 货郎手中的那种小鼓,我们那里叫它做:摇咚鼓。小鼓左右各有两个小耳垂,货郎一摇鼓柄,这两个小耳垂便会,前后敲击在小鼓面上,发出咕咚咚的声音。当然,这货郎摇鼓点子的手法各个不同,只要在家中听到,这鼓点子是何种节奏,女人们便会立刻知道,今天是哪一个货郎来到了。因为大家都是熟客,她们最是熟悉不过这摇咚鼓声的。

 小孩子们一听到这“摇咚鼓”声音,便立即雀跃起来,缠着大人们去货郎担上,拿鸡毛换糖吃。大人们就将宰杀晾干后的一束束鸡毛,鸭毛和鹅毛及其它可换针线的小杂物,都整在一起,到货郎担上换针线去了。而孩子们最关心的是换糖吃,其它小玩

 意儿虽然次之,但也是多多益善的。

 这货郎进村后,因他来村里已经多次,闾巷墙弄都是走熟了的,很知道有那几个点最能聚人,我家的大台门内,就是一个贷郎的销售点。他挑着货郎担,一路摇着”摇咚鼓”,来到我家的大台门口,就将货郎担挑进了我家院子内歇下。我家院子宽敞,有利於他做生意。然后,他又走到大台门外,摇几下摇咚鼓,拖着长声喊:鸡毛毛……鸭毛毛……鹅毛毛……牙膏壳子,鸡肫皮……换糖换针线罗……

 这时,大台门外左邻右舍的女人和小孩子们,便都很快聚集到院子里来。这货郎担的四周,便围满了大小不等的孩子和大人。这货郎担是两只用竹篾编成的筐子,是货郎用来盛换进的鸡毛鸭毛等杂物的。而筐子的上面则一头搁着,约两尺长尺半宽的一个白铁皮盘子,盘子上面是一大摊半来寸厚黄澄澄的糖。这种糖大约是饴糖类的糖吧?终究是什么糖搞不清楚,也没有这个必要。总之,这种糖吃起来很甜,然而一入嘴中却易化。这糖因为是一大摊的一个整体,所以大家叫它“大饼糖”。

 这大饼糖旁放着一把铁制的小凿子,小凿子的刃约一寸宽左右,扁扁地阔阔的,它的柄短约两寸多一点长。在凿子边放着把小铁槌,只要用它来轻敲凿柄,就能在大饼糖上凿下一小块糖来。另一只筐子上面,搁着一只浅木盒子,约三寸高两尺多长一尺多宽,是用薄板子钉成的,里面分成二寸方的许多小隔子。这小隔子内就分门别类地放着:大小各色钮扣,多种颜色的绣花线,大小多号的针及别针,鱼钩钓线,绕成一股股的洋丝线,有黑的白的蓝的青的黄的等等多种颜色,以及其它生活上,所必需的细小杂物。真是五花八门五光十色,使人看得目不暇接啊。

 女人们手中有的拿着,用稻草将鸡毛鸭毛鹅毛之类,扎成一小捆一小捆,都是一只为一小捆的鸡毛鸭毛鹅毛。有的拿着鸡肫皮牙膏壳子等小东西,来与货郎换针线的。有的什么都没有,就干脆拿钱来向货郎买小物件的。而小孩子们就吵着向大人要糖吃,把个货郎紧紧地围在中间。这货郎是满脸笑容口中打着哈哈,向女人们左顾右盼地应酬着。

 交易就在这热闹欢乐的气氛中进行,“我这只鸡毛要换三股洋丝线和两块糖,两个孩子一人一块。”“哎呀!你这位大姐,一只鸡毛哪能换这么多的东西,顶多只是两块糖,两股洋丝线好换。”“不,没有两块糖,三股洋丝线,我这只鸡毛是不换给你的,我不是初次换东西,一直是这样换的。今天没这些东西换的话,我就将鸡毛拿回去,等另一个货郎来再换。”女人拿出了“杀手锏”。

 这货郎边笑边说:“你这大姐真会讨价,好,好,难为是老买主了,今天融本换给你。”女人笑着说:“你笑也来,唱也来,融本总不来。照你说的话,你早就将老婆也融掉了,谁信你的话。”“什么都可以融掉,就是老婆不能融进去,嘻,嘻!就算换给你吧。”“你先凿下两块糖来,看我两个孩子直咽口水呢。”

 “好的。”货郎便操起小凿和那个小槌子,向那块大饼糖边按下了凿子。“慢来,你这么小凿下来不行,将凿子放里面点。”“啊呀!我说大姐,你是要两块糖的,就这么大了。”“不行,这么一点点,只够塞牙缝的,将凿子再向里移些。”这货郎笑着将凿子向里移了一线后,立刻敲下了小铁槌,“笃”的声,便凿下大拇指的指甲大小一块糖来。接着去凿第二块。女人一见笑嘻嘻说:“这么小的一块糖,你诓谁呀?第二块要比头一块大一些。”

 “行,行,全依了你大姐。”货郎边笑边将第二块糖凿了下来。而女人却说:“这块糖比头一块大不了多少。”“哟,比第一块大多了,我这是做露天生意凭良心,天在头上瞧着呢。”女人说:“不行,再添点,就照你说的这块比头一块大多了,我两个孩子谁肯接受小的这块糖?这对孩子也不公平,必须要添上些的。”“好,好,没得说,今天遇上你这位大姐,我这小本生意是亏大了。”说罢,又在大饼糖边上,凿下薄薄的一小片来,对女人说:“这下可公平了吧?不能再添啦。”

 女人边笑边说:“行,你这货郎这么抠门,我还想再添么?拿洋丝线吧。”货郎笑嘻嘻地,指着小杂货盒子的玻璃盖说:“大姐,你要哪几种颜色的洋丝线?”女人笑了笑说:“你替我拿白色黑色和青色的三种线。”“好,好。”货郎边笑着边揭开了玻璃盖子,拿出黑白青三股线来交给女人。

 女人从货郎手中接过线拿在手里,狡黠地一笑说:“这不行,我的缝被针断了,你得添我一根缝被针。”“啊哟!不是说好了的,三股洋丝线两块糖么?刚才已添上块糖了,现在是没得再添啦。”女人半笑半恼地说:“我说你怎么这样的抠门?还口口声声说是老熟客呢,像你这样连虱子都不肯掐死一只的人,不熟也便罢了。若是不添我一枚缝被针的话,这以后你可别再想进,这个大台门内做生意了。”

 “好,好,你这大姐我真服了你啦,可你开口就要添枚缝被针,这不是挖了我的肉啦。要知道单是这一枚缝被针,就得卖两分钱呢!这是断断添不得的。这样吧,今天遇上了你这么一个,得寸进尺的大姐,我是亏定了。拍一拍胸脯就添你枚绣花针,就这么定啦。”

 女人以步步紧迫的姿态,十分坚定地笑着对货郎说:“不行,就得添枚缝被针。这绣花针我又不绣花,添我也没有用处的。”“啊唷!你又不是圣旨口,一说出口就要算。这样吧,不依你不依我,咱们来个折中。添上一枚中号针算了,反正我这单生意亏也亏定的啦。”“亏你个屁,亏到如今你还是挑着个货郎担常常来,你骗谁呀?”女人边说边笑地,从货郎手中接过了那枚中号针算是默许了。

 贷郎又转身与围着他的女人们,有说有笑地周旋去了。分毫必争这句话,在货郎与女人们之间,得到了分外突出的显示。货郎与女人们双方各显智慧,你来我往地争毫争厘。从另一方面看,亦不亚於诸葛亮舌战群儒的场面。

 这小弟的钓线和鱼钩,就是他娘用鸡毛在货郎那里,换来的其中一样东西。除了一缕钓线和一只钓钩以外,还添来了一只较小的钓钩。据小弟说:这只小钓钩,是用来钓虾的。

 小弟挖好了蚯蚓后,就将小锄头拿回家中。接着,他从家中一手拿着一个旧脸盆,一手拿着根钓鱼竿出来了。他的钓竿比我那根长一倍,用的是货郎那里换来的细弦线。这种线当然比我用的洋丝线,要牢靠不知多少倍,而且用的是正规鱼钩。这种正规的鱼钩,在钩尖下部有一个小倒刺。鱼儿吞进饵钩后,这钩尖一勾住鱼的

 嘴巴时,这钩尖下的细倒刺便也扎进了肉中,起钓时任鱼儿挣扎,也挣不脱鱼钩的。

 这小弟的钓竿,在我眼中当然是“洋枪洋炮”了。相比之下,我手中这细而短的鱼竿,显得是十分的寒酸,真的是“小儿科”而巳。然而,我心中很感激母亲,有了这竿小钓竽,我就可以去剡溪边,尝试这钓鱼的乐趣啦。

 两人来到河埠边,小弟的鱼竿比较长钓线也长,他钓的是溜贼鱼,而我这小钓竿既细又短,只能将鱼钩投入,人面前三四尺的浅水中。这岸边的浅水底下土面上,伏着一种小鱼。它全身呈黄褐色,和泥土的颜色一样,头比身躯略大一点,身躯是圆浑的。整条鱼只有小拇指般大,呆头呆脑地伏在,水底的泥面上很少游动。所以,人们叫它“呆土鱼”。这种小鱼吃铒很贪,常常是一口吞,所以很容易上钩。

 我这初学者只能钓这种呆土鱼,由於经验不足,每次起钓常常是只见空钩不见鱼。偶而钓起鱼还未捉住它时,就被它挣脱了钩子,又重新落入水中逃之夭夭。这就是针弯成的鱼钩,在钩尖下没有小倒刺的结果。惋惜之余就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换成,像小弟的那种正规鱼钩。不过,只要平心静气专心一致地钓,也还是能钓上几条呆土鱼的。

 小弟钓的是溜贼鱼,虽然它们成群地在眼前快速的游弋,但它们的警觉性很高,行动也鬼得很,是很难钓起它的一种小鱼。小弟是钓这种鱼的“老手”了,他能时不时地钓起一条来。小弟将旧脸盆舀了半盆水,把他钓起来的溜贼鱼放入脸盆中。但这种小鱼性气躁,在脸盆中不停地蹿动,有的就跳出了脸盆,落在石阶上继续挣扎跳跃。所以,这种鱼待将脸盆捧回家时,大多数溜贼鱼都肚子朝天泛白死了,活着的只是寥寥数条。而我钓起来的几条呆土鱼,却是呆呆地伏在脸盆底上静如处子。

 今天初次钓鱼,我钓上了五六条呆土鱼,这心中真是快活极了。看着脸盆中的这几条呆土鱼,很有一种成就感。然而,在大人们眼中,对这些小鱼是无足轻重的。他们最主要的是,看到孩子们玩得快乐。小弟钓起了十多条溜贼鱼,对这种小而扁,多细剌而少肉的小鱼,大人们只用它来喂猫。

 而我钓来的五六条呆土鱼,连喂猫儿都用不上。大人们说:“猫吃了这种鱼,耳朵要聋掉的,吃下这种鱼儿的猫儿,就会像这鱼儿一样,变得呆头呆脑地不能捉老鼠了。”这话我当然不太相信,但又不能不信。怎么办?将这几条呆土鱼丢掉?我当然不肯。还是大人有办法,母亲说:“你将这几条小鱼,放入天井角上廊檐边,那只积屋檐水的缸中去吧。”

 这只缸是放在檐角下面的天井一角,在下雨天积屋檐水用的,叫做“檐头缸”。这缸内积下雨天的檐头水,可作为普通的用水。所以,好多有天井的人家,在天井的一角,就摆着一只“檐头缸”。檐头缸每家大小不同,我家的这只是大缸。一旦天下大雨,便会积满一整缸水,能用上好多天。母亲叫我将鱼放入大缸中养着,我当然很高兴。於是,这几条呆土鱼,真是呆有呆的福。虽然它们离开了剡溪,但它们仍能在檐头缸中生存下去,这也是我所满意的结果了。

 随着日月的轮转,任何事物都在与时俱进,这钓鱼的工具也先进起来了。现在所用的钓竿可伸可缩,携带十分的方便。这钓线也都用很长的尼龙丝,缠绕在一个转轮子上。摇动这个手柄上的转轮,这尼龙钓丝便可收可放,就是钓上了十几斤重的大鱼,也是挣脱不掉的。鱼儿一咬钩要逃走,就放开长线让它逃,只要它一停下来,就慢慢地将鱼儿往回拉。这样磨它几个来回,这大鱼就乏了力,任人捞进网兜中啦。所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话确实是经验之谈。

 现在这钓竿与从前我们小时候的钓竿相比,真有天地之差。而且,这钓鱼的方式,也与从前,有根本上的区别。现在的人们更喜欢在,人工放养的水库和鱼塘里钓鱼。这些地方往往是办着农家乐,吃喝玩耍极其自由,钓鱼不过是其中一项娱乐活动而已。而且钓鱼者钓起的鱼儿,也要高於市场价买下来现烧着吃。这对上班族或有钱的人来说,也不失为是亲善大自然,放松一下自己的好机会好条件。

 然而,对於真正享受钓鱼之趣的爱好者来说,宁可独自手执钓竿,憩坐於柳荫之下,不管钓上什么鱼来,也不计较空手而归。悠悠然地享受这份,大自然的宁静和恬淡。让自已的整个身心融入到自然之中。钓鱼之趣悠然心会,得乎个中滋味。

 若是钓鱼与利益和享乐沾上了边,这钓鱼过程中所包含的,人生乐趣之真谛,便多少都变了味儿。虽说同样的手执钓竿,却是属於一种另类的钓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