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有什么好的研究方向?

宋诗是在唐诗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又自具特色。文学史上提到宋诗,有时作为宋代诗歌的简称,有时则指某种与唐诗相对的诗歌风格。其成就虽不如唐,但对后世的影响仍然很大。宋代诗歌依时间先后可以分为六个不同的发展时期。

沿袭期 从北宋开国到宋真宗赵恒朝七八十年的时间里,宋诗基本上沿袭唐风。主要流派有以王禹偁(954~1001)为代表的白居易体(简称白体),魏野(960~1019)、林逋(968~1028)为代表的晚唐体和杨亿(974~1020)、刘筠(970~1030)、钱惟演(977~1034)为代表的西昆体。从个人成就讲,以王禹偁为最大。他是宋代提倡向李白、杜甫、白居易学习的第一个诗人,写下不少关心民间疾苦的诗篇。就流派言,以雕章丽句、多用典故的西昆体影响为最大。11世纪初二三十年的诗坛,基本上为它所把持。

复古期 宋仁宗赵祯时,欧阳修、梅尧臣 (1002~1060)、苏舜钦(1009~1048) 等青年文学家,在反对骈文,提倡古文的同时,连带反对杨亿、刘筠片面追求偶切、不重内容的近体唱和诗风,上承宋初王禹偁关心现实的精神,主张大量创作以反映国计民生为传统的古体诗,以配合当时的政治改革运动。这一时期,梅尧臣同情民间疾苦的名篇《田家语》、《汝坟贫女》,苏舜钦反映宋廷积贫积弱社会问题的《城南感怀呈永叔》、《庆州败》,欧阳修揭露官府腐败的《食糟民》,蔡襄(1012~1067)、石介(1005~1045)等人直接干预政局的《四贤一不屑》和《庆历圣德颂》等古体之作陆续问世,名重一时,朝野诗风为之一变。宋诗议论化、散文化的独特面目,也在此时初步形成。

革新期 11世纪后半期,王安石、苏轼相继主盟诗坛,宋诗创作形成第一个高峰期。王、苏两人政治见解和诗歌主张多所不同,但锐意创新,力图建立个人风格的不倦追求则一。代表作如王安石的《明妃曲》、《乌江亭》诗,就传统题材翻出新意,充分发挥了宋诗长於议论的特点,读后耐人回味,被公认超出唐人的同类作品。苏轼则在“以诗为词”的同时,将欧阳修、梅尧臣等人开了头的“以文为诗”推进到“别开生面,成一代之大观”的地步。苏诗的超迈豪纵,触处生春,富於创新精神,其名作《百步洪》诗中一气呵成的七个联喻: “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是最好的自然写照。王、苏两人刻意求新而创作的一些小诗,如王诗《泊船瓜洲》,苏诗《题西林壁》,或以新鲜的意象示人以奇想,或以丰富的哲理发人以深思,历久而传诵不衰,也为宋诗增添了不少光彩。

这一时期的重要诗人还有黄庭坚(1045~1105)、陈师道 (1053~1101)等,并出苏轼门下,但诗风与苏氏不同。

凝定期 黄庭坚作诗,有所谓“点铁成金”、“脱胎换骨”的方法,目的是“以故为新”,尚不失宋诗革新期的首创精神。后来起而效法者,以此为定式,形成在南北宋之际影响十分巨大的江西诗派,宋诗重新走上了模仿前人,只在文字技巧、声韵格律方面颠来倒去的形式主义道路。直到南渡之际,陈与义(1090~1138)等人由早期江西诗人对杜诗声律的偏爱转向学习杜甫懮国懮民的精神和苍凉沉郁的风格,在诗歌中反映出民族灾难降临之初知识分子的爱国感情,宋诗停滞不前的现象才有所改变。

中兴期 南宋前期,抗敌、北伐成为诗人表现的重大主题,爱国诗的大量涌现,使宋诗在这方面成为超越前代并给后世以莫大影响的典范,是这一时期的主要贡献。以陆游为代表的中兴诗人,纷纷从江西诗派的束缚下解脱出来,建立起自己的风格。陆游的“从军乐”、杨万里(1127~1206)的“诚斋体”、范成大(1126~1193)的田园诗,均能独自网开一面,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除爱国、抗战之外,农村下层民众的生活,也是他们的***同题材。诗歌语言也开始趋於通俗、自然和口语化。杨万里的“活脱”,陆游的平易,范成大的明白如话,包括以朱熹为代表的理学家诗歌的平直质朴,均使这一时期的诗歌表现出与前几个时期以及唐诗的不同面貌。

飘零期 南宋后期,再也没有出现比较重要的诗人。先后活跃在诗坛上的“永嘉四灵”和“江湖诗派”,为诗宗贾岛、姚合,重新走宋初的沿袭晚唐诗风的老路,虽也写出一些清新可读的作品,但总的来说,宋诗也如当时的政局,已是风雨飘摇,每况愈下。直至宋末文天祥等爱国志士以血泪凝成的正气歌留名汗青,宋诗才最后迸出了一道引人注目的亮光。

关於宋诗的特点,一般认为最主要的是议论化、散文化。“以文为诗”,唐代个别诗人如韩愈等已开其端,但奉为圭臬,因之蔚为一代诗风者则自欧阳修、梅尧臣等人始,至王安石、苏轼、黄庭坚而达到极致。由“以文为诗”到“以议论为诗”,宋诗之所以在强大的唐诗影响之下独树一帜,形成自己的这一风格特徵,有著深刻的时代根源。北宋时期,政治改革和随之出现的朋党之争,从庆历新政到王安石变法,一直是知识分子关心的主要问题。终南宋之世,主战和主和,又将朝野士人分成旗帜鲜明的两大派。绝大多数诗人具有官僚和知识分子双重身份,“开口揽时事,论议争煌煌”,是这批人的***同特徵。其次,宋代儒学一改唐人死守前代注疏的旧习,疑经惑古,以己意解经,蔚为风气,本已官僚化的士人,又加上了一重学者化的身份。所谓某人好议论,主要就是由这两个特殊的时代背景所促成。

与宋诗议论化相关的还有另一个特点:理趣。所谓理趣,指寄寓在诗歌形像中的人生哲理。宋诗理趣形成的文化根源主要不是理学,而是佛门的禅机。宋诗中最富有理趣的几首代表作品,多出於理学形成之前而哲学思想自成体系的王安石、苏轼及其追随者黄庭坚、陈师道之手。如苏轼的《次韵法芝举旧诗一首》:“春来何处不归鸿,非复羸牛踏旧踪,但愿老师真似月,谁家瓮里不相逢。”即源於《高僧传》所载醋头和尚斗机锋的偈颂。

此外,两宋诗坛还有两个前所未有的特点,一是诗歌派别的出现和形成风气,一是“诗话”作为一种诗歌批评方式的产生和流行。宋诗多流派,当与佛教宗派思想的刺激以及政治上党争纷繁的原因有关。如北宋末吕本中(1084~1145)作《江西诗社宗派图》,列黄庭坚以下二十五人,后又有所谓江西诗派一祖三宗之说,一如禅宗之“法嗣”传衣。列名之人均以名节自励,气味相投。至於文学观方面的不同,因而造成诗家的门户之见,壁垒森严,则与“诗话”的党同伐异有著互为因果的内在联系。

关於宋诗的评价,自南宋严羽《沧浪诗活》起就存在著严重的分歧,直至在文学史上形成了“尊唐”与“崇宋”两大派系。大抵唐诗主情致,宋诗重理性,从艺术的角度看,宋诗不少作品缺乏形像性、音乐美,感染力不强,是它的缺点。从文化史的立场上讲,宋诗在唐代诗歌格律完备、意象纯熟、臻於顶峰的情况下另辟蹊径,为近世诗歌的发展提供了富有时代意义的榜样,是它的成功之处。

《宋诗选注》

《宋诗选注》是中国古典文学读本丛书之一。卷首之序为钱钟书先生多年潜心研究宋诗之后写成的一篇重要诗学论文。文中不仅对宋诗的历史地位及其成败得失,见解独到,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基本理论多所建树,而且对诗文选政颇有创见。钱先生素喜以小说家自居,故往往以小说家笔法勾勒形象、点染轶事;语虽简约,人物却活脱跳出。其论评皆警醒显豁,深入浅出,具体落实,常常别出心裁。

《宋诗选注》虽然不是文学创作,但却有着浓厚的文学性,不仅以它精辟的理论、丰富的知识吸引人,而且以它生动的语言吸引人。特别是钱先生善用比喻,因而形象生动,说理透辟,使人如读文艺散文,不但不觉枯燥,而且感到妙趣横溢,爱不释手。

整个说来,宋诗的成就在元诗、明诗之上,也超过了清诗。我们可以夸奖这个成就,但是无须夸张、夸大它。

据说古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在东宫的时候,每听到他父王在外国打胜仗的消息,就要发愁,生怕全世界都给他老子征服了,自己这样一位英雄将来没有用武之地。紧跟着伟大的诗歌创作时代而起来的诗人准有类似的感想。当然,诗歌的世界是无边无际的,不过,前人占领的疆域愈广,继承者要开拓版图,就要配备更大的人力物力,出征得愈加辽远,否则他至多是个守成之主,不能长光大前业之君。所以前代诗歌的造诣不但是传给后人的产业,而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向后人挑衅,挑他们来比赛,试试他们能不能后来居上、打破记录,或者异曲同工、别开生面。假如后人没出息,接受不了这种挑衅,那末这笔遗产很容易贻祸子孙,养成贪吃懒做的膏粱纨。有唐诗作榜样是宋人的大幸,也是宋人的大不幸。看了这个好榜样,宋代诗人就学了乖,会在技巧和语言方面精益求精;同时,有了这个好榜样,他们也偷起懒来,放纵了摹仿和依赖的惰性。瞧不起宋诗的明人说它学唐诗而不像唐诗,这句话并不错,只是他们不懂这一点不像之处恰恰就是宋诗的创造性和价值所在。明人学唐诗是学得来惟肖而不惟妙,像唐诗而又不是唐诗,缺乏个性,没有新意,因此博得“瞎盛唐诗”、“赝古”、“优孟衣冠”等等绰号。宋人能够把唐人修筑的道路延长了,疏凿的河流加深了,可是不曾冒险开荒,没有去发现新天地。用宋代文学批评的术语来说,凭藉了唐诗,宋代作者在诗歌的“小结里”方面有了很多发明和成功的尝试,譬如某一个意思写得比唐人透彻,某一个字眼或句法从唐人那里来而比他们工稳,然而在“大判断”或者是艺术的整个方向上没有什么特著的转变,风格和意境虽不寄生在杜甫、韩愈、白居易或贾岛、姚合等人身上,总多多少少落在他们的势力圈里。

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早就指出:“人民生活中本来存在着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这是自然形态的东西,是粗糙的东西,但也是最生动、最丰富、最基本的东西;在这点上说,它们使一切文学艺术相形见绌,它们是一切文学艺术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唯一的源泉。这是唯一的源泉,因为只能有这样的源泉,此外不能有第二个源泉。……实际上,过去的文艺作品不是源而是流,是古人和外国人根据他们彼时彼地所得到的人民生活中的文学艺术原料创造出来的东西。我们必须继承一切优秀的文学艺术遗产,批判地吸收其中一切有益的东西,作为我们从此时此地的人民生活中的文学艺术原料创造作品时候的借鉴。有这个借鉴和没有这个借鉴是不同的,这里有文野之分,粗细之分,高低之分,快慢之分,……但是继承和借鉴决不可以变成替代自己的创造,这是决不能替代的。”宋诗就可以证实这一节所讲的颠扑不破的真理,表示出诗歌创作里把“流”错认为“源”的危险。这个危险倾向在宋以前早有迹象,但是在宋诗里才大规模的发展,具备了明确的理论,变为普通的空气压力,以至于罩盖着后来的元、明、清诗。我们只要看六朝钟嵘的批评:“殆同书抄,”看唐代皎然的要求:“虽欲经史,而离书生”,看清代袁枚的嘲笑:“天涯有客太冷痴,误把抄书当作诗”,就明白宋诗里那种习气有多么古老的来头和多么久长的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