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碧无情,李商隐这句诗被誉为“神句”,到底神在哪里?

李商隐这首《蝉》是一首咏物诗,我们现代人看到蝉,可能会觉得那种一到夏天就在树上吱吱叫的动物,烦都来不及,有什么好咏的,但是在古代啊,人们对蝉的生活习性认识错误,以为蝉靠着饮露水而生活,觉得蝉拥有高洁的品质,便咏蝉以自叹。

《蝉》·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这首诗,有很多典故,读来不太容易懂,我们一句一句拆解开来分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这句其实是李商隐的牢骚之语,说蝉居于高出,饮露难饱,却没有人可以帮助它,发出的悲鸣只不过是徒劳。清代纪昀评此诗时,说:“起二句斗入有力,所谓意在笔先”,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这两句诗一出来,直接就抒发蝉饮露自洁,清高难饱的品质。蝉饮露难饱的典故出自《吴越春秋·夫差内传》:“夫秋蝉登高树,饮清露,随风 挠,长吟悲鸣。”

这两句说是写蝉,实际上是自喻,蝉吸风饮露是高洁的品格,自己为人清高,所以如今清贫难熬,不也是高洁的品格吗?因为发声向人陈情,希望得到某种帮助以摆脱困境,但这样的陈情和蝉的哀鸣一样,是徒劳无用的。难饱和恨,都是诗人寄情于蝉,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情感,这种含蓄之美,是中国诗歌的特点,更是李商隐最拿手的风格。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从“恨费声”过渡到“疏欲断”,把全诗推向自喻抒情的顶点,也是咏物诗“无理得妙”的精髓,你说蝉在树上叫得“疏欲断”,关树什么事啊,可诗人偏要把责任归咎于“树自碧”的无情,这不是没有道理,但细想起来却顺理成章吗?蝉那么可悲,你这颗树但凡有点情感,出手帮助它一下,也不至于如此困窘吧?实际上还是李商隐的自喻,如果有人伸出援助之手,拉他一把,遭遇就能得到改变。历代唐诗批评者在评注这首诗时,都把“一树碧无情”作为全诗精华,说这句诗神妙,有追魂取气之势,更有人说此句比孟浩然“空翠落庭阴”更微妙,那这句到底妙在何处呢?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了,当你十分悲伤的时候,一定会向某人倾诉,倾诉的目的是得到对方的回应,就好比你跟老师告状说同学欺负你,老师理都不理你把你晾着,这时候你的心情是不是从悲伤瞬间转为悲凉?同理,对于蝉来说,它倾诉的直接对象就是树,而树却无动于衷,自碧无情,这种冷漠是非常强烈的情感冲击,把诗人内心的悲凉突显得淋漓尽致。另外,树无情有典,出自江淹《江上之山赋》:“草自然而千花,树无情而百色”。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前四句以蝉的视角,隐喻自己,从这两句开始就改变了,切入自己的视角,直截了当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想想自己求官半生,却漂泊无定,真是感慨万分。梗犹泛是形容人生漂泊的意思,此句用典:古人把桃梗削做人,下雨发水的时候,桃梗就随水流而去,漂漂于江湖之上。出自《战国策·齐策三》。下句写家乡田园中的杂草已经连成一片,而我还不能归去,这是作者思乡之情的表达。你看,蝉在树上悲鸣徒劳,而自己求官半生却无所成,不也是徒劳吗?之所以动了归隐之心,也是由于官小,生活难饱、又费声、还有无情之人,这两句看似与蝉无关,实际上是有联系的。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君是谁?当然是蝉,这句是把蝉拟人化,蝉、我双写,以蝉相警,又用“亦”字把双方紧紧联系起来,我的“举家清”与你的“高难饱”遥相呼应,君清高、我亦清高。

总结

这首《蝉》,前四句主写蝉,是显,自喻其中,是隐;颈联两句反过来,主写我,是显,以我喻蝉,是隐;最后蝉、我一体,不分你我。整首诗以蝉起、以蝉结,咏蝉而不限制于蝉,咏物抒怀却又物我一体,不露痕迹,真可谓是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