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诗歌面貌

谢灵运是山水诗的鼻祖。《气里濑》中的“孤客伤逝湍,途旅苦奔峭。石浅水潺?,日落山照耀。荒林纷沃若,哀禽相叫啸。”写到孤客、山水,日落和荒林等意象,在此直叙其事,直描其物。《登池上楼》中写到登楼的所见所为:初春的阳光赶走了秋冬的续风,池畔春草丛生,园柳中鸣禽已变。等等。

田园诗是陶渊明开拓的新题材,主要写农村的生活、农夫和农耕。田园生活,质朴无华,给诗人极美的享受:“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陶渊明长期在农村生活,他与农民已很熟稔,在《归园田居》其二中说:“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见面不再寒暄,而是直接进入对桑麻稼穑关心的话题,这一方面是以具体问题代替寒暄语,一方面也是农民所具有的独特的情感。陶诗以自己的田园生活为内容,并真实地写出躬耕之苦。《归园田居》其三:“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此诗虽写劳作生活,主旨却并非写其苦,“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是一幅极具审美意义的画卷。山水诗则主要是写自然风景,写诗人主体对山水客体的审美,往往和行旅联系在一起。

继陶渊明、谢灵运之后,山水田园往往成为文人墨客的精神家园。盛唐时期的山水田园诗达到了高潮,出现了王维和孟浩然等代表诗人,借助自然风物来寻求精神的圆满,将自我消融在景物当中,中唐时期山水田园诗有了比较大的变化,一方面,山水自然意识渗入了日常生活,诗人往往能在身边发现自然的意趣;另一方面,诗人们难以忘怀自我,在山水描写中,自然的意趣往往表现得冷清孤寂,甚至索寞幽怨,尽管如此,他们的诗歌创作仍不失为中国山水田园诗的典范。

山水田园诗派以孟浩然、王维为代表,此外还有储光羲、常建、祖咏、裴迪等人。他们继承晋宋以来陶渊明、谢灵运等人的田园诗,山水诗的创作传统形成了具有***同题材内容和相近艺术风格的诗歌流派。他们的诗歌以描绘自然山水和田园风光,表现返朴归真,怡情养性的情趣,抒写隐逸生活的闲情逸志。他们的诗歌风格清新自然,意境淡远闲适,写景状物工雅传神。提高诗歌表现自然景物的艺术技巧是唐诗艺苑中的一枝奇葩。

王维是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作家,他早年的诗作风格雄浑、境界开阔充满豪情逸气,如《少年行》、《从军行》、《老将行》、《陇头吟》、《使至塞上》等。但最能奠定其地位和标志其诗歌艺术成就的尤推山水田园诗,如《渭川田家》、《山居秋冥》、《终南山》等,或写田园生活的恬静闲逸,或写自然景物的清幽秀美,是诗情与画意的高度统一,既有陶渊明诗歌的浑然天成的艺术境界,也有谢灵运诗歌的细致精工的刻写,语言清新明快、洁净,洗、凝、练是朴素平淡与典雅秀美的完美的完美结合。苏轼曾评论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孟浩然的诗歌,或写游历所见各地山水景色,或写家乡自然风光,其中往往在抒写孤高的情怀中夹杂着失意的情绪,在以景自娱中融入了旅愁乡思的情怀。如《宿建德江》、《临洞庭湖赠张丞相》、《江上思归》等,还有描写写隐居生活的高雅情怀和闲情逸志的,如《过故人庄》、《游精思观回王白云在后》等。他的风格是平和冲淡,清新自然,不尚雕饰,而又能超凡拔俗,语淡而味浓。沈德潜评论说:“孟诗胜人处,每无意求工而清超越俗正复出人意表”(《唐诗别裁》)。但也有写得气象雄浑境界阔大的,如《临洞庭湖赠张丞相》。

韦应物是中唐时期山水田园诗派代表诗人。其山水诗景致优美,感受深思,清新自然而饶有生意。韦诗各体俱长,七言歌行音调流美,五律一气流转,情文相生,耐人寻味。他的传世佳作《滁州西涧》:,不仅把春雨中荒山野渡的景色,写得优美如画,并以情写景,借景述意,透露使人恬淡的胸襟和忧伤的情怀。另外,韦诗还流露出对农民劳苦的关怀。如《观田家》一诗,在质直的叙述之中,既有对田家的同情,又流露出为官的羞惭。开启伤时,悯农的主题是韦应物田园诗的新发展。

柳宗元在描绘自然山水方面,不论诗,文都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他继承了前代山水诗文的成就,将自然山水人格化,个性化,使之富有鲜明的主观色彩和强烈的抒情性。柳宗元的山水诗,情致深沉委婉描绘细致简洁有相当高的艺术成就。如《渔翁》一诗,透过渔夫生活的描绘表现出作者向往的“云无心以出岫”的自由生活,热爱山水的情怀及和宁静的心境。江上日出景色的变化尤其写得奇妙动人。优美如画,五绝《江雪》也是历来传诵的名作,在茫茫大雪中突出地写一个寒江独钓的老翁,隐然现出诗人清高的人格及不屈现象又孤傲的精神面貌。其山水诗,尽管情景殊异,却处处显示他清峻高洁的性格,同时,也往往流露出被贬远荒的幽愤,将自我形象与景物形象达到高度融合。此特征,亦见于其山水文,以《永州八记》为代表的山水游记充满清幽悲凉的色彩。反映柳宗元遭谪心境,借描写山水之乐以得到精神安慰同时也曲折地表现他对丑恶现实的抗议。其文笔精练,写景生动、细致使山水富有神韵色泽。

除了韦、柳,其他诗人或多或少皆有山水诗的创作。或以奇险为美,如孟郊《游终南山》首句“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以主观感受突出大山雄奇险峻的形象,后又以“高峰夜留景,深谷画未明”,“长风驱松柏,声拂万壑清”等深入描摩印证其感受,使山的形象既写意,又十分真实可信。或以枯寂荒,寒为美,如贾岛《雪晴晚望》“倚仗望晴雪,溪云几万重”,“野火烧草,断烟生石松”所展示的自然境界,他们开拓了新的自然审美观,丰富了山水诗的内容。随着内容的拓展,也产生新的表现技法,虽然有些运用得并不成功,但多数取得了成就,为山水诗的艺术作出了重要贡献。

“王孟韦柳”是王维、孟浩然、韦应物、柳宗元的合称,是唐代山水田园诗歌流派的代表。王维是朝廷清贵,晚年山居消闲,诗的题材较广,有清华、典雅、壮健、平淡等多种风格;孟浩然是济世之心不遂,终于隐遁,比较集中地写山水田园诗。韦应物做地方官吏,比较关心民生、既有涉及社会方面的诗,也有写闲适境界的诗。柳宗元参加政治革新集团失败,长期被贬谪而死,其诗主要抒发愤激不平之情,也有一部份山水诗。

将四人的代表作做个比较后不难发现,韦应物和柳宗元是带着很重的心思到自然中寻求排解的,他们走入自然的时候,涤烦消虑之目的太明确了,因而无法把自已化入自然的,相反倒常常让山水自然染上了诗人自已的失意、难堪、无奈。所以,如果说王孟在他们的山水田园诗中表现的是一种绘画美,以及经自然塑造的人性美,那么韦柳笔下的山水自然则表现的是一种情感的深入,那是自然的人化(情绪化);二者是文学中山水自然的两个阶段,两种面貌,都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