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春风亲吻桃之夭

诗经·郑风·风雨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诗经· 卫风·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国风·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神雕侠侣》中,有位常年戴面具、一支玉萧傍身的青衫女子,叫做程英。

虽然只是配角,可金庸先生遍寻《诗经》,将其中最美的诗句都赠予她,仿佛只有如此才能与她相称。

她是温柔美丽的江南女子,本该是陆家庄的表小姐,大家闺秀。

陆家遭李莫愁屠杀时,她侥幸存活。后来被黄药师收为关门弟子,传她桃花岛武功和五行阵法。

她有个牙尖嘴利、冒失冲动的表妹陆无双。几乎程英每次出场,都是为了给表妹收拾烂摊子。

一次机缘巧合,在与金轮法师混战时,程英救回了杨过。

先前杨过奋身相救陆无双,程英对他的侠骨英风本已钦佩,这次杨过在昏迷之中,既抱住了她,又不住口的叫她“姑姑”,叫得情致缠绵,就像要将一颗心掏出来那么柔情万种。有时更亲亲热热的叫她“媳妇儿”,又曾抱住她亲吻。程英又羞又急,无可奈何之中却也芳心可可,忍不住为之倾倒。

昏迷中,杨过将她错认成小龙女。

她和表妹陆无双一样,轻易就对杨过动了真情。

生性内敛的程英,将自己的喜欢藏在了心里。她的表白,不过是偷偷在纸上反反复复写着这八个字: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当杨过从昏迷中醒来,见到的便是程英临窗写字的情景:

转头见窗边一个青衫少女左手按纸,右手握笔,正自写字。她背面向榻,瞧不见她相貌,但见她背影苗条,细腰一搦,甚是娇美。再看四周时,见所处之地是间茅屋的斗室,板床木凳,器物简陋,四壁萧然,却一尘不染,清幽绝俗。床边竹几上并列着一张瑶琴,一管玉箫。

《诗经》中的这八个字,再配上这幅画面,合起来就是欲言又止的四个字—— 我喜欢 你。

她救他性命,她为他缝衣裳,她为他做羹汤……

杨过清醒之后,唤她姐姐、问她姓名,她却不答应,连脸上的人皮面具都未曾摘下。

但喜欢是藏不住的。

被写在纸上又撕碎的少女心事,终究被杨过使小聪明偷看了去。

他细想其中深意,不由得痴了。

程英的武器是一支玉萧,吹的曲子也很好听。

月光淡淡,程英吹灭了蜡烛,留杨过在屋里。

她转身出去。室外传来箫声幽咽,程英吹的曲子正是《诗经》中的这首《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翻来覆去总是头上五句,或高或低,忽徐忽疾,始终是这五句的变化,却颇具缠绵之意。

杨过听小龙女说过,这曲子是赞美一个男子像切蹉过的象牙那么雅致,像琢磨过的美玉那么和润。

程英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却不知心事昭然若揭。

对于这份喜欢,两人都未说破。

一个冷淡自持、相敬如宾,另一个小心翼翼、佯装不知。

爱开玩笑的杨过,在温雅端庄的程英面前变得惴惴不安。

也是从这时起,他戴上了程英送他的面具,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见他戴上面具,程英只是淡淡的道:“ 那也很好。 ”

程英后来又吹了许多曲子,杨过显然是听懂了的。

她吹《流波》,他低吟相和。

她与李莫愁交战时险些被乱了心神,杨过深受重伤无法起身相抗,放喉高唱、以助其势。

当李莫愁冲破阵法,程英料到与李莫愁实力悬殊,怕是要送命了。

她心中暗思: “ 我一生孤苦,今日得在杨大哥身边而死,却也不枉了。 ”

换了瑶琴,她调弦转律,弹起一曲《桃夭》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一曲华美灿烂,喜气盎然。琴声洋洋洒洒,乐音中春风和畅,花气馨芳。

此时她回望心中的“君子”,杨过对她微微一笑。

一生为情所困的李莫愁总是凄厉地唱着这一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因为这一份说不出口的喜欢,程英觉得死在杨过身边心满意足。

情到深处,生死置之度外。

与因爱生恨的李莫愁不同,程英的喜欢如同古井:平淡无波、深刻隽永。

后来,杨过成了名扬天下的“神雕侠”,与心心念念的小龙女厮守终身、隐居世外。

而程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江南——嘉兴,终身不嫁,与表妹陆无双相伴一生。

有人说程英称得上是女中君子,遇不平拔刀相助,遇君子生死相许,为姐妹庇护周全,为大义舍下情爱。

当她手捻秋海棠,想起当年杨过在绝情谷中服食断肠草治情花毒。含笑低吟:

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为谁断肠?半随流水,半入尘埃。

十多年过去,她依然娇脸凝脂,眉黛鬓青,仿佛容颜未改。

只是,旁人想象她这些年来香闺寂寞,相思难遣,总不禁为她难过。

海棠依旧,心念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