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诗句。关于<长亭送别>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自古以来,长亭古道,斜阳日暮,芳草碧天,折柳把盏,孤帆远影,骊歌声声,这情景牵动了多少人的殷殷情思!“日暮孤帆泊何处,天涯一望断人肠”(孟浩然)、“更把玉鞭云外指,断肠春色在江南”(韦庄)、“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牛希济)、“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深衷密意,语短情遥。而当我们把目光投向绚丽多姿的元代戏剧时,我们不能不为著名剧作家王实甫《西厢记·长亭送别》那一曲哀婉悱恻、情意幽眇的骊歌深深打动。
崔莺莺与张珙两情相悦,却横遭老夫人干涉。无奈之下,张珙不得不在成婚的次日别妻远行,上朝取应。于是,“遍人间烦恼填胸臆”,离愁别绪顿生,怨情恨意立见!我们知道,世间最微妙且最难传达的就是这“情”字,乃因其无影无形,无色无味,只可意会,而王实甫却能调动多种艺术手段,将这抽象之“情”写得凄美动魄、艳丽缠绵。
一.以景显情。清人徐釚说:“凡写迷离之况者,止须述景……不言愁而愁自见。”(《词苑丛谈》)王实甫是深谙此道的,他依托景物这一载体将主人公的离愁渲染到了极致。“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秋高气爽,黄花遍地,枫林红叶,雁阵壮阔,这该是一幅大好秋景图。但在莺莺眼中,却是那样的凄惨、萧瑟、荒凉,一句“总是离人泪”的煞尾顿使秋色秋意翻转过去,所有景物都笼罩在伤感的泪花之中。在她的眼中,碧天再高,也感压抑;菊叶再多,可惜“芳草无情”;枫叶再红,却是离人的泪血!“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嫩于金色软于丝”的柳条,她要用来做拴征马的缰绳,疏落的树林,要让它来定格时间。“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萋迷”,离筵之上,心中愁苦,景因情迁,境因情变,所见之景也便萧条、肃杀,秋景与离情两相叠合,悲苦之意愈发浓烈。临分手,“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直感到青山阻隔、暮霭遮蔽、古道无人语,秋风听马嘶。可见,作家以景显情,哀怨之情附着于景,让情变得真切、具体、形象。真可谓无一物不可传情,“字字当行,言言本色”。正如唐圭璋先生所言:“上乘之作,往往情景交融,一片浑成,不能强分。”
二.以形衬情。“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意似痴,心如醉,昨宵今日,清减了小腰围”。才听见一声“去也”,金钏就松了;才望见长亭,身体就瘦了;由夜及昼,不长时间,腰围便小了。“形”的消损,不仅使主人公“熬熬煎煎”的痛楚之情益加彰显,更使言情摆脱了空洞与虚幻,加深了读者对情感的认识、领悟。同样是在离筵上,张生内心悲苦,自不待言,但因有丈母娘和长老在场,情感不便直露,作家借莺莺之眼来写张生:“酒席上斜签着坐的,蹙愁眉死临侵地”,“我见他阁泪汪汪不敢垂,恐怕人知;猛然见了把头低,长吁气,推整素罗衣”。“形”的痴呆,乃心中不悦;有泪不敢流,却以整衣掩饰。这一传神细节,让读者透过外“形”,窥知其内里,真是神来之笔。
三.以典托情。作家连用四个典故,状写离愁别绪,取得了绝好的艺术效果。“眼底空留意,寻思起就里,险化作望夫石”,爱人在前,别离在即,却不能“举案齐眉”,只能妄自嗟叹,几成望夫石。这里以传说中盼夫归来的妇女最终化为石头之典,形象地表达出不愿爱人遽去的痛苦心情。“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拾遗记》中的薛灵芸被选入宫,离别父母,所流之泪凝如血;琵琶女的演奏,使得白居易触景伤怀,泪湿青衫,都是尝透了分离之痛所致。作家借这两个典故说明主人公的伤心痛楚臻至极点,无以忍耐,而且这种伤痛比乐天更甚。“未饮心先醉”化用柳永《诉衷情》中的“未饮心如醉”,虽是一字之别,却极见匠心,使感情的传递更见精神,语稍异而意更丰。
此外,作家还运用比喻和夸张等修辞手法写离愁,再现人物复杂的情感世界。如“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怨恨之泪能使黄河溢涨,将华山三峰压低;烦恼之意有了重量,竟然连车儿也载不动,可见此怨此恨何等之大何等之重。抽象之情具象化,这“情”便有了形体感和质量感。
古人云:“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要让自己所诉之“情”真正能感动别人,有时的确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这里,堪称写情圣手的王实甫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绝好的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