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现代诗歌意象分析题

诗歌意象的凸出,是审美对象和审美主体双向审美变形的结果。余光中最杰出的艺术本领之一是善于营构创造性的意象,他以其对诗歌意象的创造性经营,有了属于自己审美追求范畴之内的“意象”。余光中的意象是一种开掘,一种扫描,一种雷达式的探求。叙述达不到的效果,描写难于奏效的地方,意象依靠它的彩翼,把那最动人的镜头摄下来。意象的营构有诸多的言语策略,其中修辞格是最主要的形式,我们尝试以探讨余诗中以修辞格形式来营构的对比意象为例。另外,对现代诗歌的典型意象象征意象在余光中诗歌中的体现也进行了探究。

(一) 对比意象

诗歌语体中情感意象的营构,非常讲究如何利用对比辞格辩证地处理直与曲、哀与乐、正与反等相对概念的关系。所谓对比意象就是以对比辞格为言语呈现形式,以建构意象为美学旨归,把语义上、感情上及联想意义上对立、矛盾的词、词组或句子组合在一起,使两种意象产生相互强调、相互对比、相互冲突的作用,以强化诗人的某种寓意、情感、观念。[4]

余光中在诗歌创作中追求多种营构意象的方式,其中,对比意象也有很多。例如:

①一首歌,咏生命曾经是瓜而苦

被永恒引渡,成果而甘

(《白玉苦瓜》)

②每当暴风雨辗过了中原

我不禁想起历史的遗迹

(《暴风雨》)

③那么无穷无尽的后土

四海漂泊的龙族,叫它做大陆

壮士登高叫它做九州

英雄落难叫它做江湖

(《十年看山》)

以上①②③例诗句通过运用时空表现的艺术手法,通过意象形成丰厚的时空结构层与心理结构层,言有尽而意无穷。这些诗句作者运用了空间意象的对比。

在《登长城——慕田峪》[5]里,“东尽沧海,西走天涯”作者通过方向相反的运动形式在接受者心里形成了两极张力,把一个归魂潜意识中对中国悠久文明的情感表现的很丰富。这里作者是通过意象动态方向的对比,使方向相反的运动形式因为它的逆向性在接受者心里形成了两极张力,所以格外引人注目。

《乡愁》一诗的四小节分别代表了人生的四季,少年、青年、壮年和中年的四个时期,反映了不同年龄的人对祖国的思念之情。这里通过时间和空间对比同现,达到了两相对比互相烘托的审美效果,即抽象的时间意象对比通过空间意象对比的呈现而变得可感可视,空间意象对比通过时间流变的烘衬显得更加意蕴深邃。

《如果远方有战争》同《双人床》一样,都是写一位恋爱的人意识到在远方发生的战争。所以,这首诗的主题结构也基于爱情与战争的对比。恋爱的人说,“我们在床上,他们在战场” [6]床上不仅是恋爱的场所,在诗人的移情之下,恋爱的床也是被战争加害的死亡之床“看我在床上/缺手、缺脚、缺眼、缺乏性别……”[7]诗中交织着战争与爱情、恋爱的人与战火中的人、小我与人类的对立。这是通过诗人的移情与同情而表现出来的,是余光中在诗歌中运用对比意象高超技巧的典型。

总之,对比意象正是通过这种对立、矛盾的冲突相互制衡所形成的张力,营造了审美效应。张力纯粹词属于诗歌语言的本源气质。由于对比意象丰富多彩的存在状态,而余诗在运用过程中又竭尽其能事,所以仅举以上几例进行说明。

(二) 象征意象

感物兴会的意象思维体现了中国古代诗歌与现代诗歌在诗歌本体上的内在联系。现代诗歌对传统的感物兴会意象思维方式倚重的原因,还在于他们感受到了“兴”与“象征”的联系。现代主义意象诗歌的影响,感物兴会常常体现为象征意象的隐喻结构,或隐喻意象思维,这种意象隐喻不暗示情感,而是隐含人生经验或生命体验。

《白玉苦瓜》中诗人独具慧眼,当他在故宫博物院看到一件玲珑剔透的玉雕珍品时,心灵为之震颤。在诗人眼里,那不是一件普通文物,而是凝结着民族历史与民族智慧的文化珍宝,它吮尽了“古中国喂了又喂的乳浆”,“不再涩苦”,已经“成熟”,成为民族文化象征。苦瓜就是祖国,就是自己。苦瓜的根深深扎在故国土壤中,吮吸着祖国母亲的“恩液”,诗人何尝不是匍匐在祖国母亲的胸脯上,索取着赖以成长的“恩液”。从“苦瓜”的“苦”,诗人联想到近百年来民族的苦难史。余光中由眼前玉雕艺术的苦瓜,想到自然长成的苦瓜,并由此联想到祖国命运。在意象的营构上,可谓匠心独运。再如《呼唤》:

就像小时候

在屋后那一片菜花田里

一直玩到天黑

太阳下山,汗已吹冷

总似乎听见,远远

母亲喊我

吃晚饭的声音

可以想见晚年

太阳下山,汗已吹冷

五千年深的古屋里

就亮起一盏灯

就传来一声呼叫

比小时更安慰,动人

远远,喊我回家去。

这首诗是用诗的语言作自白,这盏灯显然是一种象征,象征中国五千年优秀的传统文化。

总之,意象是诗歌的元件,诗是由意象构成的。意象的拼接、组合和转换,把零散、孤立、相互间不明确的意象组合成一个有机整体是诗歌创作的全部过程。诗歌的意境是意象的组合和升华。诗歌意象运动的最终目的,就是创造意境——一个总体的审美形态。余光中始终保持着对意象美的经营,余光中诗歌之所以能常青于当代诗坛,是与他对意象建构的追求分不开的。

二、 意象美的呈现方式

余光中反对陈旧落套的意象,从他的审美感受出发,寻求新颖独特耳目一新的意象。余光中在意象的呈现方式上大胆尝试着一条中西合璧、古今结合的新途径。刘勰说:“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 [8]艺术品的长久魅力在其独创性,无论是传统诗词中常见的意象,还是生活化的意象,一经诗人艺术淘洗,所呈现的皆是现代意义上的人生观、生命观、宇宙观,充溢着现代理性美与诗性美。在他的笔下,我们能看到多种意象类型,有的反映诗人身边的人与物,有的表现西方现代文明,还有的饱含中华传统文化神韵的古人、古事、古场景等。下面通过几个有代表性的意象来进行说明。

(一) “莲”意象

在余光中的爱情诗中,莲是他最爱歌咏的事物。自古以来,“莲”就是东方美的理想。在诗人看来,莲更是美、爱和神的象征物。例如:

①只要池中还有,只要夏日还有

一瓣红艳,又何必和你见面?

莲是甄甄的小名,莲即甄甄

一念甄甄,见莲即见人

(《永远,我等》)

②你来不来都一样,竟感觉

每朵莲都象你

尤其隔着黄昏,隔着这样的细雨

(《等你,在雨中》)

①例和②例中的“莲”形象鲜明,在黄昏的细雨中,踏着红莲而来的“她”,我们倍感熟悉和亲切,“她”是清纯、素朴、温柔而又多情的中国的窈窕淑女。

《莲恋莲》:“一位诗人,一生也只追求几个中心意象而已,塞尚的苹果是冷的,凡高的向日葵是热的,我的莲冷且热,宛在水中央……对我而言,莲是美、爱、神的综合象征。”[9]在审美意义上很自然地让人联想到芙蓉如面的多情采莲女。再者,从宗教意义上看,莲即“怜”人之意。从视觉上的粉红莲花到想象中的美丽女子,再到东方的神,这样的联想使人们领略到传统文化的美。莲带着不可磨灭的古典东方之美凌波而来,在诗人的眼中、心中和梦中。运用这一中心意象,诗人写尽了今生之情和来世之约。

诗集《莲的联想》把他的创作带到一个更高的境界,标志着他创作的全新突破。它散发着古典的芬芳,现代的情味,具东方艺术才有的神韵美。莲的朴素静美,超凡脱俗,正暗合了老庄思想对万物的淡然态度,余光中正是师承这一美学思想,创造性地培植了一朵散发着古典芳香的现代的“莲”。

(二) “火”意象

在余光中的诗中,他的《火浴》、《天问》、《九命猫》、《想起那些眼睛》和《弄琴人》等诗,从意象的表层意义来看,这些诗由“冰浴”与“火浴”、“暮色”与“曙色”等充满对立与并峙的两极构成。但从潜在来看,它们都指向生命的再生和更新。而在总体的结构上则呈现出以“火”意象为中心的趋向。在这些诗中,“火”不仅是生命本体主动创造以实现由消亡到新生的媒介,而且溶进生命,成为生命的灵魂。因此,要把握和理解余光中诗歌中生命的再生和永恒,就不能不把握和理解诗中的“火”意象。如《想起那些眼睛》:

①想起如何,那些黑色的菱形

向你集中,那些长睫的阴影

向你举起,要向你取暖

严寒夜,要向你索取

索取火,与火的意义

……

想起那些眼睛,噫,灵魂

你的火灾不能够熄灭

永远,永远,永远

①例中“那些眼睛”,指的是年轻的大学生们,诗中的“你”指的是诗人的自我形象。诗中的我之所以愿意“燃烧你自己,灵魂以及一切”,是由于他在那些向自己“索取火”的年轻人身上发现,自己的自焚并不意味着其生命原型的结束。又如《时常我发现》:

②抗战的孩子,眼中,也曾有反光

但反映的不是阳光,是火光,我希望

……

但从她眼中的反光,可以确定

她所见的世界比我的要美丽

②例围绕着“火”的一种指称形式——光展开。光是宇宙带给人类最伟大的赐予。但在诗人童年的眼睛和诗人女儿的眼睛中映射出的光,它们的外在形态却呈现出较大差异:火光与过去相连,阳光与现在相连,我的童年时光虽然已经消逝,但它在我的女儿那里获得了生命的延续。

(三) 古意象

吴思敬在《诗歌基本原理》中指出我国古代诗人喜用“翻案法”,余光中就运用了此法对古典意象进行了全新的改造。神话中的“夸父”自《山海经》出现以来,便被赋予了执着追求的传统象征意义。余光中《夸父》中的“夸父”却不同:

为什么要苦苦去挽救黄昏呢

那只是落日的背影

也不必吸尽大泽与长河

那只是落日的倒影

与其追苍茫的暮景

埋没在紫霭的冷烬

何不回身挥杖

迎面奔向新绽的旭阳

此诗中的夸父被作者赋予了鲜明的现代色彩。

又如《红豆》中的“青鸟”意象,它是神话中为西王母传递信息的神鸟。关于情诗,有李商隐《无题》的经典之作:“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10]诗人面对现代人的爱情,他将“邮票”代替“青鸟”来遥寄相思。唐朝的痴情与21世纪的爱情因这两个意象而联系起来,诗人借传统意象抒发了现代情感,使其诗歌呈现出一种崭新的意蕴。在其他作品中,我们还可以发现“女累祖母”、“彭祖”、“盘古”、“牛郎”与“织女”等古意象。

除此而外,余光中的古意象还开掘出古人意象这一独特的意象类型。如《夜读东坡》、《湘逝》、《刺秦王》和《戏李白》中,余光中在古代文人墨客、大义凛然的侠士等人的身上,寄托了自己的各种情感与体验。另外,余光中还把耶稣等西方的古人也纳入了他的意象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