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变成一只大鹏鸟
最近写了很多竹林七贤的故事,已经写完第五篇了。还差两篇七贤的故事就要告一段落了。
从七贤的故事里,我学到了很多。也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发随感了。这种由着手指自由地在键盘上敲字的感觉也很久没有过了。
相信很多作者的初衷都是想要表达自己的感受,这也是我的初衷。我最开始的作品都是有感而发,信马由缰地由着自己的思路走,肆意地随着自己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文字。最近在学校里也规规矩矩地写了很多篇论文,感觉自己已经忘记当初自由创作带给我的那种快感了。
我有段时间一直缺乏写文的动力,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写的历史人文类文章都是属于知识输出,当知识输入的节奏跟不上这种输出的时候,写作的节奏也自然地放慢了下来。
但是随感类文章却不需要太多的知识输入。它只需要你大胆地去表达就可以了。有时候我会发现一些作家写的文章并不是那么规矩,甚至不是那么有章法,那么有逻辑。他们只需要有感,有表达的欲望就足够了。
我有段时间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可以写好文章,却写不出好诗?现在忽然明白了过来:写好一篇文章需要你有逻辑、有条理,但是并不一定需要有感。但是诗歌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真情实感,是写不出好诗的。
很长时间没发随感,是因为很长时间都没有情绪波动了。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我想说的是, 当我感受到自己的情绪的时候,我才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我现在才发现情绪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有多么重要:有些人说话很有逻辑、很有思想,但是却不能成为一个好作家。因为作家需要丰富的情感和强烈的表达欲望。
我有一瞬间反应过来为什么有些作家能够成为作家:作家们的世界往往都是有些孤独和封闭的,他们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幸运,能够找到那个懂自己的人。也许每当作家们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时,他们的情绪就会流露于笔端,转化成文字。
把文字写下来,是他们表达情绪的方式,也是他们情感的宣泄口。无论是快乐或者悲伤的情绪,都是他们源源不断的灵感的来源。
所以有时候写不出东西,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少,情绪波动也太小。过于平淡的生活是不会带给你灵感的。
1
我在发表了很多篇文章,大多数都是讲别人的。回过头来看,是时候该讲讲自己了。
最近碰上一些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因为我是个很纠结的人,确实有几天没睡好觉。
今晚跟我爸妈长谈了一次,又引发了我许多想法。
我们讨论的核心话题,是如何在遵守规则和听从内心之间做选择。
我妈的答案是,无论在任何时候,尊重内心真实的感受是最重要的。
我爸的意见却截然不同。
他说:“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
在成人的世界里,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我爸还说:“如果要在正确和自在之中做选择,那么成人世界要做到90%的正确和10%的自在。”
也就是说,成人世界里绝大部分时间要去做“正确”的事情,只能偶尔地放纵自己一回。
这段话让我想到了很多。因为我觉得自己一直都在“正确”和“做自己”之间做选择。我感觉我一直委屈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但是我没有在做自己。
我觉得自己这些年都在努力活得“正确”,但却不是我想要过的人生。
其实什么才是“正确”呢?正确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人们所谓的正确,一般都是指符合大众期待、符合道德、符合规矩的事情。
但是往往“正确”的东西都极度不真实,都没有在做自己。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及其矛盾的点,我想要活得“正确”,但是我却更希望活得真实。
更何况,什么样才算活得“正确”呢?
但是,话又说回来,活得“正确”比活得真实要容易的多。
这个社会有一种压力,这种压力迫使每个人都活得无比“正确”,但很少有人能活得无比真实。
2
人的这一生,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带上虚假的面具,我们仿佛可以不停地“变脸”,在不同的场合展示自己不同的侧面,可是最后却发现,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自己。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撕开这些面具,大胆的表达自己呢 ?
但说起来也荒谬,我自己就是那个带着面具的人。甚至有时候,我分不清哪个是面具,哪个是真实的自己。
你看,多么地可笑。可是,多少人像我一样,分不清哪个是面具,哪个是自己呢?
这个难道不是我们自己创造的悲剧吗?
我爸说得没错。在成人的世界里,90%都是正确和循规蹈矩的。
放飞自我的情况只可能出现在年轻人身上。
当我们逐渐长大,逐渐变得更加成熟,我们不自觉地背负了很多的重担。所以自然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无所畏惧。
我们不得不向现实的利益屈服,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我们逐渐被这个世界磨平了棱角,丢掉了态度和血性,变得越来越圆滑和世故。
可大家都说,这个叫做成熟。
是啊,变得成熟之后就不能轻易泄漏自己真实的情绪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了。
外界的压力,他人的看法变得越来越重要。为了迎合别人的期望,我们似乎活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没有态度地和稀泥,是我所厌恶的。可是我有时候却不得不和稀泥。
毕竟,棱角分明是需要勇气的。而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具备这种勇气。
我爸说,每个人都要做好情绪管理,不要因为一些小事而影响了情绪。
我想他是对的,但是我想,人类和机器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类具有很强的情绪感知能力。
内心的情感使我们成为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
为什么人人都要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为什么要带上那个虚假的面具?
为什么我们要变得麻木而冷漠?为什么要循规蹈矩?
为什么要活得如此压抑?为什么要被无形的枷锁绑住?
为什么丧失了态度和血性?为什么要没有原则地和稀泥?
为什么要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为什么,不做回真实的自己?
3
汪苏泷有一首歌叫做《对话》,它的歌词揭露了每个人内心的矛盾:
汪苏泷在歌词中想象出了另外一个“我”。一个“我”,是在别人面前的自己,循规蹈矩,活得符合别人的期待。另外一个“我”,“像失控的野火,肆意地把天真挥霍”。
这个“我”才是真实的自我,像肆意燃烧的野火,冲破了世人的枷锁。
在这段歌词里,有一种痛彻心扉的撕裂感,也有令人感同身受的***鸣。
这是两个自我,外在自我和真实自我的斗争。如何让两个自我达到和谐的状态,或许是每个人都需要思考的事情。
而我的内心中,也存在着两个”我”。
一个我,做事情很理智,讲话注重逻辑;可另一个我,心思细腻,情感丰富,容易受到情绪的影响。
一个我,做事规规矩矩,谨小慎微,生怕出错;而另一个我,内心狂野,最爱放荡不羁;向往打破规矩,特立独行的人。
一个我,很在意其他人的感受,会被其他人的话所左右;另一个我,听从内心,无问西东。
这两个我加起来,才是真正的我,完整的我。
也希望每个人都不要丢掉另一个自我。
4
当初研究竹林七贤,正是因为我觉得每个读过七贤故事的人,都能从他们身上找到自己。
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最理想的样子。也看到了他们在情与礼,是与非,真与伪,规矩与自由,名教与自然之间的选择。
原来,我们内心中的挣扎在他们的时代就有。
他们是庄子的自由精神的捍卫者,也是礼法规矩的摧毁者。
嵇康用一曲广陵散表明了他的态度,更用“越名教而任自然”竖起了七贤的旗帜。
阮籍用翻白眼的行为打了礼法人士一记响亮的耳光,他口中高喊的“礼教岂为我辈设邪”更是激起了魏晋反对礼法,追求自由解放的浪潮。
阮籍的侄子阮咸在七月七更是做出了骇人听闻的事件:原来七月七是晒衣服和晒书的日子。别人无不是借机挂出上好的绫罗绸缎来博取眼球,可阮咸却公然晒出了他的大裤衩。
还留下了一句:“未能免俗。” 果然可爱至极。
刘伶在喝醉酒过后公开玩起裸体,别人来嘲讽他,他却反问:“大家为何要钻到我裤裆里来?”
这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关于情与礼的选择,竹林七贤也是我们很好的范本。
七贤中的王戎的儿子去世,王戎悲不自胜。山简问:“一个孩子罢了,何至于此呢?”
王戎答:“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好一个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王戎的一席话,开启了一个深情的时代。
正如美学大师宗白华先生所说:“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
王戎的后辈,书圣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和王献之也有一段感人的故事。
王徽之是王羲之的第五个儿子,王献之是王徽之的七弟。王献之比哥哥早死。王献之生前最喜弹琴,于是王徽之来到王献之的床前弹琴一曲,曲竟不能成调。
于是王徽之摔掉了琴,大声哭道:“哀哉子敬,人琴俱亡!”
七贤中的阮籍也是出名的深情。
嵇康死后不久,阮籍驾着牛车,肆意奔跑,走到了绝路上,不禁痛哭失声。
这是真情难得毫无掩饰地肆意流露。阮籍之哭,让我们看到了他的真情。
他的侄子阮咸也有一段故事,告诉了我们他在情与礼之间的选择。
阮咸与他姑姑的一名婢女素来感情要好。那时阮咸的母亲过世,阮咸的姑姑带着那个婢女来吊丧。
按礼,阮咸需守丧三年,期间不得和别人发生性关系。
可是他还是让姑姑的婢女怀孕了。姑姑一开始答应留下这位婢女,后来却还是决定把她带走。
阮咸不得已,只好从朋友那里借来一只驴,拼命地追着姑姑,一边大喊:“人种不可失!”
阮咸因为这事被很多人诟病,可正是因为这样,让我看见了最真实的阮咸,一个并不完美却绝对真实可爱的存在。
竹林七贤的故事让我看到,最终他们选择的情,战胜了礼,是他们成为了真正的自己。
5
如果要拿竹林七贤来和我的家人来做比较的话:
我妈最像嵇康,听从内心,无问西东,坚定不移地做自己;
我爸更像山涛,一直隐忍,遵从社会规则,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更像阮籍,一直想不顾一切地做自己,但是有时候却不得不屈从于这个社会的压力,变得循规蹈矩。
但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更像向秀,虽然是一只小金丝雀,却能在鸟笼中自由地伸展双翼。有时候这也是一种幸福。
有时候我也在想 ,也许我更想成为一只大鹏鸟吧。
大鹏鸟能飞向九万里的天空,没有能束缚它的枷锁,也没有能困住它的鸟笼。
就像汪峰的那段歌词: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
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
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巅
就像穿行在璀璨的星河
拥有超越平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