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刘禹锡的“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这首诗因何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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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明义,“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这两句诗出自唐代诗人刘禹锡之手,这也是他写给白居易的一首诗中的两句。

这首诗既是一首唱和白居易的诗歌,也是一首悼亡元稹等人的诗歌,诗的题目是《乐天见示伤微之敦诗晦叔三君子皆有深分因成是诗以寄》。原来刘禹锡从白居易的书信中听闻元稹(字微之)等友人去世的消息后,他伤感不已,情不自禁地写下了这首诗。原诗如下:

吟君叹逝双绝句,使我伤怀奏短歌。

世上空惊故人少,集中惟觉祭文多。

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

万古到今同此恨,闻琴泪尽欲如何。

解读这首诗之前,有必要了解一下,刘禹锡、白居易、元稹之间的关系。刘禹锡一生阅历丰富,不光是仕途上的行万里路,更是因为他的“谈笑有鸿儒”的顶流朋友圈。

刘禹锡一生交往及唱和过的诗人很多,他生前与白居易齐名,世称“刘白”,白居易称他为“诗豪”;他与柳宗元情同知己,是金兰之交;他在贬居江湘时期与诗人元稹唱和,他与名臣令狐楚唱和的诗歌多达六十余首。

其中,他与白居易、元稹的唱和时间跨度很长。他们三人堪称诗坛铁三角,而他们之间的唱和也成为诗坛的一段佳话。

刘禹锡与白居易的唱和时间最早,从元和三年到会昌二年,此唱彼和将近40年。即使天各一方,亦未曾停止。大和三年,白居易将自己与刘禹锡的唱和诗编成《刘白唱和集》上下两卷,***收入两人唱和诗138首。

刘禹锡与元稹唱和的时间略后于白居易,约在元和五年。当时刘禹锡谪居朗州已有五年,而元稹刚由监察御史贬为江陵士曹参军。他们之间唱和的高频时段是贬居江湘时期,相同的人生际遇和命运转折使他们经常以道义相勉、气节相励。离开江湘以后,他们唱和的频率与热度稍减,却并没有中断。

了解了他们三人之间的诗歌唱和和真挚友谊之后,再来解读这首诗,诗意也就清晰很多了。

这首诗的大意是说:吟诵起您寄来的哀悼亡友的两首绝句,使我心中无限感慨写下这首短歌。我惊叹世上的老朋友越来越少,只觉得文集中的祭文越来越多。芳林中的新叶不断催换着旧叶,流水里前波总是让位给后波。从古到今人人都有哀悼逝者的憾事,即使为亡友流尽眼泪又将如何?

首联写的是刘禹锡读了白居易寄来的两首绝句,白居易在第一首诗中写道:“并失鹓鸾侣,空留麋鹿身。只应嵩洛下,长作独游人。”第二首诗的内容是:“长夜君先去,残年我几何。秋风满衫泪,泉下故人多。”

颔联写到友人一一离开人间,祭文所做自然增加,以致文集中祭文最多,对于友人去世之伤痛无奈之情,自己的孤独之感溢于言表。

在白居易的诗歌中,对朋友去世的伤感之情极为浓郁,几近呜咽。刘禹锡的诗自然也应该呼应题中之义,伤感必然是唱和诗的主题旋律。

假如通篇这般措笔,那就混同于寻常的伤逝之作而未能跳出白居易原唱的腔调。所以刘禹锡这首诗中的颈联堪称全诗的精华,他直接以富含哲理性的思考超越了白居易的原唱。

颈联“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是全诗的点睛之笔,这两句顿然擢升了全诗的境界:没有陈叶的凋零,何来新叶的生长?同理,若无前波的偃息,岂有后波的汹涌?蕴含在这看似写景的笔墨中的是新陈代谢、生生不息的哲学思想。

颈联是千古名句,最能体现刘禹锡的哲学思想。本义指春天里,茂盛的树林新长出的叶子,催换着老叶、旧叶;江河中,奔腾的流水前面的退让给后起的波浪。诗中里陈叶与前波喻指元稹等已经去世的好友,也可指旧事物。而新叶、后波喻指诗坛新秀,亦可指新事物。

在刘禹锡看来,新事物的产生旧事物的消亡有它的客观必然性,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既然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们就要顺应、利用规律。

刘禹锡有感于友人的去世,悲痛之余,他想到的也许就是尊重逝者、善待生者,以及生者应该珍惜生命好好活下去。所以刘禹锡从生命的角度进行思考,从而得出了这样的人生哲理:没有陈叶就不会有新叶,没有前波亦不会有后波,新旧事物不是绝然对立的,不是毫无关系的。

新事物中包含了旧事物中的优秀成分,旧事物中孕育了新事物的某些基因。二者是辨证统一的关系。也见刘禹锡已经既有辩证思想,暗合对立统一规律。这两句诗还可以看出刘禹锡在认清事物发展的规律后,表现出的乐观豁达的人生观。

刘禹锡酬答白居易的这首诗,实现了诗情与哲理的水乳交融,映现于其中的超尘拔俗的胸襟、情怀与哲学思想认知。这样的认知不是偶然闪现的,而是贯穿始终的,宛若草蛇灰线,绵延于他与白居易唱和的全过程,这就达到了后人难以企及的认知高度。

再后来,刘禹锡和白居易晚年在洛阳再度重相逢,他们的唱和也达到了另一个高峰,这也直接促致了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影响的“刘白诗人群”的形成,这是中唐诗坛的文化盛事。

作为这个创作群体的翘楚人物,刘禹锡与白居易是后代所艳羡的“洛阳文酒之会”当仁不让的主角,而他们的唱和诗也是脱颖于其间的最具艺术生命力和影响力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