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陶渊明是什么时候写的《杂诗》
陶渊明的十二首《杂诗》表现了怎样的情致?
对陶渊明的十二首《杂诗》,前人多以类相从,把它们汇集在一起编在第四卷中。王瑶先生在为《陶渊明集》整理注释时,在前人的基础上钩稽有关资料,参之己见,对陶渊明的诗文作品作了系年考证,尽管还有一些作品的编年依据不够充分,有的也未必允当,可他的研究较之于前人是跨进了一大步。对于陶渊明的这十二首《杂诗》,王瑶重新作了编排和系年,他的意见是:“按十二首中前八首词意连贯,当为一时所作;而第六首中有‘奈何五十年’一句,知此八首当为晋安帝义熙十年甲寅(414)作,其余第九首以下三首,都是写旅途行役之苦的;在《与子严等疏》中,渊明自述‘少而穷苦,每以家弊,东西游走’,知此三首当为盛年所作。渊明于三十六七岁间,行役甚苦,有《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于规林》及《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等诗,内容与《杂诗》第九首以下三首相同,知当为同时所作。《杂诗》第十二首诗意隐晦,无从确定年代;但以排列次第而论,十二首中后四首原必与前八首分编两处,后人因题目都是《杂诗》,遂并为十二首;如此则第十二首与前面咏行役的三首。或为同时所作。今将前八首与后四首分编两处,皆题《杂诗》。除前面八首系于晋安帝义熙十年甲寅(414)外,其余四首暂列此处,系于晋安帝隆安五年辛丑(401),本年渊明三十七岁。”
应当说王瑶的编年以诗歌的内容为依据虽然并不绝对准确,参之于陶渊明的行实,尚无杆格,可信从。这样,把十二首杂诗分别为37岁时所作的四首和50岁时所作的八首两组,自然较之于以类相从的笼统编排还是要可取一些。魏正申先生在王瑶分类系年的基础上,把后四首杂诗中的“袅袅松标崖”一首系于陶渊明十五岁时所作,其依据是此诗中的“婉娈柔童子。年始三五间,”诗人以童子自况,并且又说“三五(十五)间”,因而认定为陶渊明十五岁的作品,不为无见。其余十一首的系年均同于王瑶。
分出了《杂侍》中的前四首和后八首的系年,对于把握诗旨是大有裨益的。所谓《杂诗》,是诗体的一种,就是杂感诗。按照李善为《文选》作注时的解释,就是“五言杂者,不拘流例,遇物即言,故云杂也。”就是没有固定不变的体例,遇见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即可吟咏抒发,内容庞杂,所以用《杂诗》命名。我们现在就分三组来审视陶渊明的十二首《杂诗》。
其一:袅袅松标崖,婉娈柔童子。
年始三五间,乔柯何可倚。
养色含津气,粲然有心理。
这是一首咏物言志诗。诗人言柔弱纤细的山岩小松,虽然眼下还不强壮。但是挺立岩际,遭遇风霜雪冻却不能使之屈折,假以时日,定然能在极为严峻的自然环境中成长壮大,成为栋梁之材的。暗寓了诗人的不凡襟抱和远大志向。如果说此诗中的“三五”是诗人写作此诗时的年龄,那这就是陶渊明的最早的诗篇了,展示了“少年壮且厉”的诗人挺拔孤介的个性气质。至于其余三首,将逐一探索:
遥遥从羁役,一心处两端。
掩泪泛东逝,顺流追时迁。
日没星与昂,势翳西山巅。
萧条隔天涯,惆怅念常餐。
慷慨思南归,路遐无由缘。
关梁难亏替,绝音寄斯篇。
如前所述,这是陶渊明37岁时所作慨叹羁旅行役之苦和表现诗人从政做官与归隐躬耕内心矛盾的诗歌。离开诗人眷恋的故土跑到老远的地方去忙于琐屑的公务,内心充满着矛盾,究竟继续为官还是归田隐居,始终拿不定主意。兼之路途劳顿,正常的食宿规律被打乱,对亲人的忆念,对故园的梦牵真使情感丰富的诗人不堪为怀了。至于第三首和第四首分别是:
闲居执荡志,时驶不可稽。
驱役无停息,轩裳逝东岩。
沉阴拟薰麝,寒气激我怀。
岁月有常御,我来淹已弥。
慷慨忆绸缪,此情久己离。
荏苒经十载,暂为人所羁。
庭宇翳馀木,倏忽日月亏。
我行未云远,四顾惨风凉。
春燕应节起,高飞拂尘粱。
边雁悲无所,代谢归北乡。
离鹍鸣清池,涉暑经秋霜。
愁人难为辞,遥遥春夜长。
这两首诗分别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式抒发了诗人沉沦下僚而不得不长年累月地奔波在外去办理那些永无了结而又乏味的冗碎杂务的苦况。这些繁杂琐屑的事务当然不是那些高官显贵所染指的,只有象陶渊明这样作大军阀的参军、幕僚之类的浊官才去干的若差使,这不免使“少年壮且厉,”具有“大济苍生”怀抱的诗人感到大失所望,他的政治理想与现实中所从事的工作之间反差太大,这在诗人内心深处造成强烈的冲撞,失去平衡,自然遣词危苦,牢骚满腹,情绪激荡了。此时诗人正在桓玄幕府充任僚吏,当然不会有良好的情怀和心态了。
其余《杂诗》中的八首,所抒发的情感又是一番景象。此时陶渊明已经五十岁了,社会经验的积累,人生阅历的丰富,清静任真观念的形成,贫困潦倒生活的磨炼诗人变得更加现实和理智,既不怨天尤人,也不悲观消沉,委运任化,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平淡;达观乐天,过着躬耕闲散的平凡生活。这些思想感情在《杂诗》八首中有不同程度的展现,比如嗟叹人生无常,岁月流逝,及时饮酒为欢的“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得欢当为乐,斗酒聚比邻。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和“荣华难久居,盛衰不可量。昔为二春蕖,今作秋莲房。日月还复周,我去不再阳。眷眷往昔时,忆此断人肠。”在叹息流年逝水的惊恐中,除了及时为欢之外,也还不乏自勉和感伤。至于“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和“丈夫四海志,我愿不知老”两首中对岁月催人老,大丈夫壮志难酬的深沉嗟叹里仍然闪现出“有志不获聘”和“丈夫四海志”的功业追求。至于“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前途当几许,未知止泊处。古人惜寸阴,念此使人惧”等句,则在岁月的流逝中又蕴含着对少壮时的猛志的甜密回忆,以及对前途的期待和珍惜时光的自励、自警。有的则是对一事无成磋跎老大的心惊:“昔闻长者言,掩耳每不喜。奈何五十年,忽已亲此事。”“日月不肯迟,四时相催迫。弱质与运颓,玄鬓早已白。”以及陶渊明对隐居躬耕的田园生活的心安理得,乐道守贫的自适:“代耕本非望,所业在田桑。躬耕未曾替,寒馁常糟糠。岂期过满腹,但愿饱粳粮。御冬足大布,粗絺已应阳。”
要之,陶渊明的十二首《杂诗》诚如诗题所言,是一组内容极为复杂,感慨良多的诗歌。前四首和后八首有着明显的差异,表现了诗人极为矛盾而又十分复杂的人生感受。
在陶渊明描写田园隐居的诗歌中,《和郭主簿二首》写得很有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