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龙女寺
天色微亮时分, “喔、喔、喔…”邻里雄鸡此起彼伏的啼鸣声,把这座小镇的人们从睡梦中唤醒,缓缓地起来。零星的嘎吱开门声,一会儿就变成咣当、咔嚓、叽叽…拆卸店铺门板声,络绎不绝地响起,这些与石板路面大街上,扛着货物行色匆匆摆摊居民发出噔、噔…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演绎着小镇的晨曲, 新的一天开始了……
那地那名那传说
这小镇地形很特别,像巨大的脸盆缺了一边,中间突兀,三面环山,后倚高岩,前临浩浩荡荡的大河——嘉陵江。一条逶迤的小河沿着盆底边缘,缠绕着山脚下古朴的明清时期民居,流淌着潺潺的溪水——悠闲、自然、恬淡,诉说着千古不变的情怀。各种古刹曾镶嵌在小镇里,禹王宫、万寿宫、龙王庙、袁家庙、观音道观、碉楼…其古迹依稀可见。街道至今还保留着青石板路面,进出小镇至今也只有一条公路和一条水路。遥想小镇寺庙当年厚重禅钟悠远的声音和袅袅不断的香火气息,油然而生一种感慨——风水宝地也,这就是我的家乡“龙女寺”。
“龙女”这个名字,它还承载着一个美丽而神秘的传说。“龙女”顾名思义,即龙王的女儿,传说源于何时,无人知晓,我是听我妈妈说的,妈妈说她是听她妈妈说的,代代相传吧!凡龙女人都晓得。应该是在明朝初年就有了,由于时间的久远,这个故事没有了故事情节,而只剩故事的表象。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嘉陵江上有大中小三块磐石,底部应该是相连在一起的,但又各自独立,大小不等地在江中露出水面,相隔二三十米远,我们一直叫他小龙磐、中龙磐、大龙磐。在薄雾缭绕的晨曦里,小龙磐石上经常可见有仙女躺卧在上面,以江水为镜,对镜梳妆,传说是龙王的女儿,但太阳一出来就不见了,传说磐石下面还有个洞,一直通往岸上的一个庙里,后建寺庙。
那山那水那童年
在家乡度过了十四个春秋,那是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可以说家乡的大街小巷都有我的脚印,任何犄角旮旯都有我的身影,我将乐趣寄予了这里的山水之间,这地方应该算是我儿时的天堂吧。这里没有大山,只有形态各异的高岩,如:马龙岩、大宝岩、刘佛岩、二腾岩、佛寿岩等;这里没有大海,只有弯弯曲曲的大小河流溪口,当然包含水库堰塘,如嘉陵江、小河沟、芋子溪、高岩水库、陈家堰等。那儿的一块砖、一片瓦、一棵树、一片叶,甚至角落的一张蜘蛛网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都有我们的故事。每每看到或是想起这些总有魂归故里的安详感,时不时地自我感怀“我也曾年轻过…”。
记得儿时与七、八个小伙伴去大宝岩寻宝探秘一事,记忆犹新。听大人们传说,大宝岩的山脚下有个很长很长的洞,从山上一直通往嘉陵江里面,有探险队去过,没有走到底。我们总是猜想里边有很多的“宝物”,这个想法总是让我们蠢蠢欲动。
一天有伙伴就问大家敢不敢去,大家都是豪言壮语,一个字“敢”。于是我们瞒着大人准备了火把和铁棍一些简单的工具,找到了这个洞口,大家犹豫了,看见这个洞黑漆漆、湿漉漉的,深不见底,谁也不敢带头进去,我们就用“剪刀石头布”的办法来决定“谁带头”, 结果输了的小伙伴耍赖不去,大家东推西推,最后小伙伴“赵巴子”豪爽地说:我去。“赵巴子”拿着火把小心翼翼,猫着腰钻进洞去,我们也硬着头皮,忐忑不安,紧张兮兮地尾随其后,在洞口就发现很多动物尸骨,还有很难闻的腐臭味,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大家都很害怕,毛骨悚然,忍不住东想西想起来,越想越害怕,进去大约十多米以后,洞内越来越狭窄,乱石地面越来越滑,突然不知是哪个小伙伴惊叫了一声“有鬼呀…”,不知他是自己害怕呢?还是吓唬同伴,反正带头的也被吓住了,脚一滑手一松,火把掉地上顺着下坡滚下去熄灭了,此时洞内响起一片骂声和惊叫声,慌里慌张地深一脚浅一脚往洞口外胡乱地摸索着出去。大家出来后,除了骂声还是骂声!我们扫兴而归,留下遗憾。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再也没有去想过洞里有没有“宝物”了,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了,也许留有遗憾就是最美好的事。
还记得有一次耍的非常任性、非常开心、非常自由自在的一天,但付出了代价。
那是一个夏天的周末,学校放了假,一大早我们一群小伙伴拿起塑料水桶、铁丝钩等工具,来到小河沟边,顺着溪水往上走捉螃蟹,搬的搬石头、掏的掏洞穴、勾的勾石缝,用竹编撮箕搂的搂鱼虾,不到两个小时水桶就装不下了,螃蟹大的大,小的小,大的有拳头那么大,小的有指甲壳那么大,再小的就没要了。鱼虾更小,大的没有烟头大,小的只有火柴梗那么小,装在垃圾堆找来的小玻璃瓶里面,再装一点水像万花筒一样好看,一路走一路欣赏,让我们赏心悦目。虽然我们的脖子上、额头上还有两条小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蚊虫疙瘩,看似非常的恐怖,却一点也不在意。但有个小伙伴的手指被一只大螃蟹夹住,螃蟹吊在手指上,那是最惨的一个了,当时只听见他喊“哎哟、哎哟……”哇的一声哭起来, 我们赶紧去帮他取下来,他偷偷地抹掉眼泪,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又继续……
当我们来到陈家堰口看见两头强壮的耕牛在水里边滚澡,我们就用泥巴、石子把它们赶走,堰口里的水一会儿就清澈了,我们不约而同地脱掉短裤和汗衫,扔掉脚上的凉鞋,光着屁屁迅速的跳进了堰口水最深处,水淹至我们的下巴处,一般的地方只有膝盖以下那么深,水很浅。还时不时有牛蚊子偷袭我们,被咬起大包小包的也属正常情况。我们在水中嬉戏了一会儿就赶紧回去,在一个伙伴家里弄螃蟹吃,他爸妈不在家,我们很是自由,大家分工合作,清洗螃蟹,劈柴生火,把螃蟹用南瓜叶包起烧烤着吃、放点盐煎炒着吃,那味道就是鲜就是长……
吃了螃蟹,都觉得好吃还没吃够,也还没有耍够,就约定到嘉陵江边继续捉螃蟹。当我们避开大人的眼光抄偏僻的小路来到嘉陵江边,烈日当空照,摆渡的大木船正趴在码头岸边喘气,那江水湾处五、六艘打渔船静静地依偎在货运船舶身旁小憩,天然的汗蒸场所,大家想都没有想就脱掉衣裤光着屁屁跳进江里边游泳去了。一会儿比扎猛子,一会儿比看谁游得远,一会儿在江水里相互抢夺小龙磐,独占小龙磐石最高处,这是我们所谓的“登江山”,虽然很危险,但我们无惧无畏,直到精疲力尽,来此目的早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们用刚退潮的泥浆在岸边从上往下修筑梭梭板,光着屁股从上往下滑入水中,一会儿变成了“泥人”,一会儿变成了“白萝卜”,很是好耍,有时也比-比力量摔摔跤,互相嬉戏着。累了,就躺在岸边的沙滩上摆个大大的“大”字,四脚朝天地休息,尽情地享受着这天堂里的阳光、沙滩和江水……
突然,不远处的江面,传来“呜…呜…”的汽笛声,此时小镇往来县城唯一客船,即将归航靠岸。一不小心落日余晖也倾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天已近黄昏,可我们还沉浸在这愉快的玩耍中。直到我的公公不知在什么时候手中拿着水竹刷刷突然站在我的眼前,我的兴奋劲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赶紧拿起衣裤,边走边穿往家跑。老规矩,自己脱掉裤子趴在长凳上,一声不吭地忍受着水竹刷刷带来的皮肉之苦,心里清楚绝不能去辩解,这是经验,否则,他会认为你是顶大人的嘴,下场会更惨,他老人家一边打一边骂“作业不做,只知道耍,叫你长记性…叫你长记性…”。
呵呵,乐极生悲!或者形容点叫“先让你疯狂,再让你灭亡”。贪耍、任性、自由自在也许就是孩童的天性吧,那是童年一样都不能缺少的快乐元素。
那人那事那情怀
虽然时光久远,这个小镇总有那么些人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儿时伙伴。有的伙伴姓名已被淡忘,只记住了他们的绰号,也有个别伙伴的称呼全都忘记了,但儿时的音容笑貌依稀还在。长大后我们依然珍惜着彼此的友谊,即使为了学习、工作、生活分散天南海北,有的音讯全无,有的几十年未相见,在辗转轮回间,也要找机会联系上,想时常聚聚,虽时聚时散,聚少离多,但也知足,满心欢喜。
小镇上取绰号非常流行,他们的绰号比姓名还响亮还有意思,也许是那个年代的原因吧!什么干鬼、瘪脑壳、巴子、彩狗、气包娃儿……绰号太多太多了,没绰号的就有小名。
每个绰号背后都应该有一个“精彩”故事。他们都是我儿时的伙伴,我们曾一起趴在戏台边看川剧表演,实则是凑热闹吃灰尘的;曾一起挤进卖耗儿药、卖猪儿药、卖打药人群里围观并招惹过所谓跑江湖的;也曾一起蹲在地上好奇地看补锅匠补锅……我们的故事为小镇平添了几份烟火气,故事很多很多,常感地方不大世界大!
小镇上很少有人称呼姓名,我也不例外,有个小名。若现在突然有人叫你绰号或小名时,倍感亲切,因为基本上都是家乡人在跟你打招呼,无论岁月怎样变迁,他们还是像过去一样直呼绰号或小名,也许这就是家乡人纯朴的心灵,直率的性格吧!
在家乡有那么一件事,在心里一直放不下,常抱歉意,时间越久欠意越深。
小河街有一个张老汉,这里的人老少都是这么称呼他,比我公公还大十来岁,听说他年青时是个杀猪匠。他那饱经岁月风霜而微驼的身躯,怎么也掩盖不了他年轻时候的高大形象;满是皱纹的脸庞怎么也挡不住那双慈祥的眼神。早已掉完牙齿的嘴巴时不时地往外撸,稀疏的白发总是用两圈帕子缠着,身上经常穿着清朝时期的深色长棉袄和棉裤,领口、袖口还有胸口的衣服布面上,总是油光光的。他用深色棉布搓成的绳子缠捆在腰间,看上去似乎要精神点,但走起路来还是老态龙钟的。最为显眼的就是那根总是斜插在腰间里1米多长的旱烟杆了,这算是他形象标签吧。
就是这根长旱烟杆,让我们这些小伙伴最为着迷,总是想去摸一摸玩一玩,就像一群小猫总喜欢去把玩悬空的半节毛线一样有趣。无论在什么地方,小伙伴只要发现他,就会兴奋地全部围上去,偷偷摸摸地把玩几下烟杆,有时他烦了就拔出烟杆佯装要打我们的样子,我们也会很自然地全部闪开躲避,他脸上马上就会露出得意的笑容。有时也有小朋友没有逃脱的,他就高高举起烟杆,笑眯眯地、轻轻地敲一下脑袋,我们摸一摸脑袋感觉没事,然后赶快跑开。有时他也会主动举起烟杆“招惹”我们,好像这就成了我们固有的招呼方式,乐此不疲,久而久之成了我们玩耍的伙伴。
然而,一个意外让我至今遗憾。一次我快速跑过去用力抽取他腰间的烟杆,结果那烟杆挂在他的腰带上取不下来,由于用力过猛,一下把他拉倒在地,他好像是手摔伤了,我当时就吓蒙了直接跑了,其他的小伙伴们也像受惊的鸟群一样,全部跑了,小镇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在自责和恐惧中度日如年,直到他受伤的手康复后,遇见我还是那样笑眯眯的看着我,一点责怪意思都没有,也没有把这事告诉我的大人,我才放下这块悬在半空的“心病”石头。但内心又充满了自责与羞愧,总想去向他老人家赔礼道歉。然而,直到他几年后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小镇,道歉也没有说出口,歉意至今,永远地留下些许遗憾!
小镇的夜晚,很美很独特。站在二腾岩上公路入口处,眺望远处夜景,那静寂的岩口环境,瞬间让你有远离喧嚣都市的感觉,神清气爽,不自觉地会深深地吮吸这夜的清凉,心神荡漾。惊叹这里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和谐相拥,一边是小镇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一边是157军工玻璃厂灯火通明相映成辉的景像,小镇更显传统与古朴。
风雨百年,小镇始终是静静地依偎在山岩的怀抱里,谱写着这里的恋曲和牧歌;默默地镶嵌在嘉陵江边上,彰显着这里的美丽和神秘。她更像一个伟大的母亲,孕育着一代又一代淳朴、善良的龙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