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喜欢大西北
写在前面:这是一篇思量很久却迟迟无法动笔的文章,因为很多情绪和心理上的小细节无法精确表达。姑且写之,姑且看之。
初入青海
我是一个宝鸡人,离家11年,常有人问:你哪儿人啊?“陕西的,我西北人。”若对方不再追问,谈话也就到这里结束了,我把自己定位在大西北上一个叫陕西的地方。前26年的成长经验中,西北就应该是宝鸡、西安的样子,是秦岭以北、华山以西的地方。
直到2014年取道青藏公路去西藏的路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大西北的另一个地方:青海。
从海拔5231米积雪终年不化的念青唐古拉山口开始,一路直逼青海。起初还是“雪山、青草、美丽的喇嘛庙”,接着是视野广阔,藏羚羊安逸吃草的可可西里,沱沱河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想象斑头雁飞过的时候,高原上也有一片生机。从沱沱河一路向北,穿过植被矮小的可可西里,向目的地格尔木进发。
妈妈说:“一觉醒来,感觉车没有动过。”因为窗外荒凉的景观一直没有变过,一望无际的黄色大地上零星长着的植物高度不过20公分,植物的黄色甚至比绿色还多。公路笔直、路况很好,呆呆地望着窗外,不觉就困倦了。一觉醒来,依然是笔直的公路,看不见尽头的苍凉黄土地,“我觉得这里看不见希望”我这样说,眼前看到的一切除了荒凉就是更广袤的荒凉:“人生活在这里永远都不知道希望是什么吧……”再睡、再醒,眼前的景观却不曾变过,偶尔看到一只鸟飞过,全车人居然一起欢呼起来,就好像见到外星生物般惊喜。
车辆快行至格尔木的时候,一阵突然卷来的风沙,给司机来了个猝不及防,一瞬间,能见度不足2米,甚至可以听到风沙拍车窗的声音,它们呼啸着:让我进来,让我进来!
我们在太阳偏西的时候驶入格尔木,即使在车辆稀少的城郊,能感受到人的气息,我就莫名感动和兴奋。突然想到电影《可可西里》中,有的队员常常一个人在无人区一住就是一两个月,我隐隐感到了那种死一般的绝望。经过可可西里索南达杰纪念碑时的那个三鞠躬,在这一刻才更加肃穆和真实。
第二天从格尔木到青海湖黑马河景区又恰逢阴天,青海湖完全不是网上那些照片上的样子。湖面看上去比天空还灰暗,鸟儿在灰色湖水上起飞的时候,阴沉的天空狠狠地压着它们飞起的高度。
西北,连鸟儿都那么压抑。
文化引力?
然而,西北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吸引着我再次前往。伴着拉面的味道,分别在2016年2月和9月,两入甘肃,从甘南直到古罗布泊边缘。
春节在伏羲庙祭祖的人们说着各地的语言;崆峒山上手脚并用爬天梯的小伙儿;莫高窟里一声声的惊叹……我一直在思索,为何荒凉的西北却能为宗教文化提供沃土?除了蜚声中外的莫高窟,麦积山上的多彩的佛造像和崆峒山的三教***荣都是证明。在甘肃的乡村走一遭,香火繁盛的大小寺庙、道观几乎村村都有。
我并不想从历史角度来探讨分析中国佛教繁荣的渊源,只是想起《文学回忆录》中木心的一个观点:“宗教是父母,艺术是孩子。 艺术脱胎于宗教 、 而又独立于宗教。 ”地处沙洲之中的莫高窟里,大量精致生动的经变画就是最好的证明。要说有什么遗憾,便是中国封建历史上重皇权轻个人的文化,以及民间工匠长期的低社会地位,导致这些艺术瑰宝没能留下作者的姓名。想象中,无数粗布麻衣的老百姓在这里凿壁开窟、塑像作画,文化和艺术的繁荣,往往不是依靠一两个名家来完成的,而是整个民间。
文化的繁荣并不仅仅在古代,现在西北方言中依然保留着大量古语,比如陕西人至今仍然把“猪”叫做“彘”;甘肃人形容事情办停当了会说“倭也”,“倭”在古语中就是平顺的意思,“也”就是文言文中的虚词。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黄河回首
当我站在兰州黄河铁桥上,口中,马有布老字号牛肉拉面考究的余味还没散去,耳机里响着的,是野孩子的《黄河谣》:
黄河的水不停地流
流过了家,流过了兰州
远方的亲人啊
听我唱支黄河谣
当黄河水流过,亘古不变的,是这片土地的血脉。
祁连山脚下,一路行至河西走廊的最北端——玉门关,在这个连春风都对它不屑一顾的地方,汉长城留下的烽火台显得孤独,当年汉武帝据两关列四郡的雄风如今所剩无多,在中原与匈奴长期战乱、边境动荡的年代,边关的战士便是驻守在这里,想必寒冷的冬季最是难熬,连鸟儿都不肯光顾的戈壁大漠边,没有人知道,哪一个胜仗之后他们才能班师回朝。手持节杖,出使匈奴的苏武形象在眼前清晰起来,虽隔千年,在这里,我看得到他的背影。
一路走来,从汉长城到明长城,从隔壁到沙漠,这片边塞之地曾经是整个西北的佛教中心和经贸中心,更是大西北的军政要地。卫青、霍去病、李广在这里征战,坐在书房中的后辈,永远不能感受塞外战场上马革裹尸的悲壮,只有亲自站在这里,你才能理解他们的平生,才知道那些边塞诗人的诗歌里,为什么会自带豪情万丈。
行程结束的时候,我问哈利:西北好么?她说:“好!牛肉拉面好吃,鸣沙山的沙也好,烤肉也好,孜然好像不要钱。我还吃到了这辈子吃过最甜的哈密瓜。”她指指天空:“阳关的星空,那样的银河,我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