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围炉,遇见李商隐
下雪的冬夜,适合怀旧,适合期待,适合与自己交心。
有人说,能够看懂寒夜的人,都是孤独过的,都是尝过苦涩滋味的。
波折多年,方知能说这话的人,才是熬过岁月寂寞的人,因此,敏感而通透。
人到中年,午夜梦回,都是儿时故乡的斑驳影子,每每你都热泪盈眶,内心却又是暖的。这种爱恨交加里,藏着的是你的 情感 密码,是经年都不曾褪去一丝一毫的自己与自己的较劲。
有人用童年温暖一生,而有人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所有从故乡出走的孩子,一生都在回味童年,好的,坏的,喜悦的,悲伤的,都成为了往后余生的起点。一切症结,都能在那里找到对照,找到勇气。
我也不例外。
我可能还是那个沉溺在童年的孩子。梦境里,那个曾经有着嚣张跋扈孩子气的我,让我常常笑醒。而那些离乱与人情冷暖,以及故乡老屋的每个角落,总是让我醒来了,还在啜泣。
很多时候,很多时候,我总还在故乡的老屋里。总是那个冬日的黄昏,外面的积雪足有10厘米厚了吧,透过窗户纸,你能感觉到外面的世界是雪亮的。
光线渐暗,我舍不得开灯,就在昏暗的老屋里,拿废纸生火,划燃火柴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脸顿时温暖了一下,灶坑里火旺了起来,我内心里也有了期待。
不一会,锅里的水就咕嘟咕嘟的开了,热气蒸腾了起来,房子渐渐暖了起来。
我总记得,那一碗面,我是坐在灶坑前,吃了很久,很久,因为火堆的温暖,尽管孤单,心里却也是暖的。
每一个人的童年,都有色彩最为鲜艳的一帧,它留在你的记忆里,虽经年风霜,沧海桑田,依旧不会改色半分。
在这样的冬夜,不得不想起李商隐。曾经年少,并不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到底为何物,只知美得那般迷离,美得那般旖旎。我的内心,欢喜得不得了。
后来,有人说,李商隐是一个痛苦的诗人,也是才华卓绝的诗人。这与他的童年经历和后来的人生有着莫大的联系。童年的孤苦,使他的内心敏感而自卑。人生经历的诸多变故,又使他抑郁而悲愤。
又有人说,李商隐不过是政治旋涡里的小人物,被裹挟,被轻慢,被冷落。
就像有人说的,失意落魄时,不要读纳兰性德一样,在寒夜,一样不适合读李商隐。
有些诗人,注定与过往纠缠不清,缠绵悱恻,愁肠百结,婉转低回,一句两句,便是物是人非,便是悲欢离合。
你听,他说,“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那种无端的惆怅,不知何起,不知何灭。
他又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世间倥偬,岁月苍狗,真亦假时假亦真,现实与梦境的过渡,不过是内心深处对于“接受真实”的万般撕扯。多少人,宁愿醉卧数霓裳,梦里山花开。
只是,“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李商隐就像那个洞悉世事人心的旁观者, 却又以一种局内人的感同身受,把一切的苦闷、忧思、离乱,都一字一句说与你听。
哪一句,只一瞥,不是说尽岁华奈何?
乡村的冬夜,我们煮着茶,看着热气氤氲,很想想点什么,说点什么,却一下子安静了。
李商隐在四川任职的几年,离乡背井,郁郁不得志,他说“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那样的雨夜,或者也如这样的冬夜,窗外是巴蜀之地氤氲的寒湿,窗内不过也是他围炉静思。昏黄的烛光下,一个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想,你也在想几十年前,或许,也曾有一个这样的冬夜,你一个人,围着火盆,听外面簌簌的下着雪,在昏黄的灯光里,等待他们回来。
有些人,永远回不来。
有些事,却一直形影相随。
有些爱,零星散落,却点滴可醉。
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回来,但我,一直在还在那个冬夜,围着火盆,听着外面簌簌的落雪声,等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