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写的是什么?
一、《断章》鉴赏分析:
卞之琳是30年代现代诗派的重要诗人,《断章》写于1935年,是卞之琳的代表作。这首诗虽只短短4行,却试图用简明的意象阐释深刻的道理。诗人通过对“风景”的刹那间感悟,涉及了“相对性”的哲理命题。“你站在桥上看风景”,而相对于楼上的人来说,桥上的“你”就是他们眼中的风景,他们“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而相对于梦见“你”的人来说,“你”则像窗外的明月一样,“装饰”了他们的“梦”。
这首诗从字面上看非常简单,好像看一遍就懂了。但看完后又觉得不全懂,似乎简单的字眼里藏着很深的道理。学者、翻译家李健吾认为,这首诗是在“装饰”两个字上做文章,暗示人生不过是互相装饰,蕴含着无奈的悲哀。卞之琳本人却不以为然,他说:“这是抒情诗……是以超然而珍惜的感情,写一刹那的意境。我当时爱想世间人物、事物的息息相关,相互依存、相互作用。人(你)可以看风景,也可能自觉、不自觉点缀了风景;人(你)可以见明月装饰了自己的窗子,也可能自觉不自觉地成了别人梦境的装饰。”又说:“我的意思是着重在相对上。”这样看来,诗人的主要意图是表现人与人之间、物与物之间,不论自觉与不自觉都可能发生的这样或那样的相对关系。如此抽象的哲理,却能通过这样一首极其短小、通俗易懂、画面鲜明的小诗表现出来,其高超的表现技巧令人佩服。
当然,也可以把这首诗当做情诗来读,这更符合中学生的心理特点,也更能引起他们阅读和探究的兴趣。
二、《断章》问题探究
1?《断章》一诗中,诗人是怎样用形象的画面来阐释抽象的哲理的?
《断章》的4行诗,是4个形象的画面。前两个画面,“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表面似乎互不相关,“桥上”“楼上”这两个地点,却在看风景时发生了联系。后两个画面,“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窗子与梦互不相关,却在“装饰”这一点上又发生了联系。十分平常的生活画面,几个毫不相关的事物,经过诗人精心构思与组合,变得耐人寻味。它阐释了诗人心中思考的“事物的息息相关”的抽象哲理。
2?有人说《断章》是一首情诗,还有人说它是一首哲理诗,你说呢?
关于《断章》这首诗的旨意,历来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认为这是一首爱情诗,桥头的“你”在白天是楼上人心目中的风景,在夜晚是楼上人梦中的“装饰”。一个是白天夜晚都在关注着、想念着心中的人;另一个是被别人深爱着,自己却没有感觉。诗人自己说他的意思着重在“相对”上。他通过对自己刹那间感触的描述,巧妙地融入了他多年来的哲学深思:在同一时空中,作为主体的人或物,有可能变成客体,客体又可能变成主体。原来,《断章》的深刻哲理,就是通过两幅生动、优美的画面隐喻、暗示出来的,需要读者加上自己的人生感悟才能理解。而自己的理解就是一种创造。
《断章》赏析(吴思敬)
此诗之妙,尽在组织。组织者,结构也。结构绝不是仅仅解决一个先说什么、后说什么的条理问题和顺序问题。从系统论的观点看来,决定系统功能的东西,不仅是系统的要素,更是系统的结构。因而整体不是等于而是大于它的各部分之和。把几个单一的镜头、几段简单的描写按一定的结构方式组织到一起,这不是一种简单的相加,而是一种创造,会有一些崭新的东西迸射出来。这些新的东西,既来自于结构的整体效应,同时也是读者在鉴赏中积极思维的结果。因为探求含义是人类意识的一项本能,让欣赏者完全不动脑筋地接受一些文字排列,是不可能的。巧妙的结构可以给读者以启发和暗示,让读者悟出一些字面上没说出的更深沉、更微妙的东西。<br><br> 《断章》一诗充分显示了诗人的高超的结构手腕。全诗四行,分成两节,恰似并置在一起的两组镜头。
镜头一:“你站在桥上看风景”。镜头二:“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这两个镜头摄取的都是生活中常见的景象,分别来看各自只是一个肯定性叙述,告诉读者一种状态而已,很难悟出什么深意。现在把这两个镜头并置在一起,构成一组并列蒙太奇,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在第一个镜头中,“你”是看风景的主体,到第二个镜头中,还是这个“你”却成了被别人看的客体了。这种主体与客体位置的不着痕迹的转换,暗示了宇宙中事物普遍存在的一种相对性。事物处于某种状态,总是有条件的、暂时的、有限的;如果从不同角度出发,用不同的参照物做比较,那么对处于同一种状态中的事物,便可得出不同的结论。这种对事物相对性的强调,只要不把它推到极端,与事物的绝对性相割裂,导致相对主义,那么对于破除人们孤立地、静止地、一成不变地看问题的形而上学的思想方法,还是有所裨益的。<br><br> 镜头三:“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镜头四:“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构成了另一组并列蒙太奇,是对前一组镜头显示的哲学上的相对性的强化。不过细细体味一下,这组镜头与第一组镜头还是略有不同的。第一组并置的两个镜头都是具体的可以直接感受到的事物。第二组,镜头三:“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还是具体的,至于镜头四:“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则只能是从想像中才得以展开的了。它虚一些,令读者体味的余地就大一些。李健吾先生很看重这“装饰”二字,认为这是“诗人对于人生的解释”,“诗面呈浮的是不在意,暗地里却埋着说不尽的悲哀”(《〈鱼目集〉──卞之琳先生作》)。卞之琳先生在答辩文章中则称:“‘装饰’的意思我不甚着重,正如在《断章》里的那一句‘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我的意思也是着重在‘相对’上。”(《关于〈鱼目集〉》)对李健吾先生的解释和卞之琳先生的辩白该怎样看呢?优秀诗作的深层意蕴是不可穷尽的。因为凡优秀诗作都不是平面展开的,而具有多个层面,这不同层面之间又互相交织与折射,从而使诗歌衍生出不同的含义来。正像一道包含有无穷解的方程一样,每个解都是方程自身所具有的,而不是出于解题者纯主观的想像。同时这种不可穷尽性也只有在读者的审美活动中才能显示出来,不同的读者读同一首诗,由于生活环境、文化传统、艺术观念、鉴赏心境等的不同,会形成不同的审美期待,从而在诗歌中会有全然不同的发现。这样说来,卞之琳先生的自白我们当然应重视,我们把这首诗的主旨解读为表达一种哲学上的“相对”观念,便是充分考虑到卞之琳先生的自白的。那么对此诗的理解是否还可以有不同于诗人的见解呢?当然可以。作者未必然,读者未必不然。李健吾先生透过诗中的两个“装饰”,悟出了诗中蕴含的“说不尽的悲哀”,也尽可以有他的自由。正像李健吾先生所宣称的:“诗人的解释可以撵掉我的或者任何其他的解释吗?不!一千个不!幸福的人是我,因为我有双重的经验,而经验的交错,做成我生活的深厚。诗人挡不住读者。这正是这首诗美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