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国时间慕容鲜卑歌反映了哪些社会生活现现象
不同主题的歌咏,从多层面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状况、鲜卑民族的生活情景。
1. 反映战争与尚武精神
鲜卑民歌中,反映战争与尚武精神的歌唱最多。战争是北方社会最突出的现象,在十六国时期约130年间,战争尤为频繁。各族上层统治集团为争夺霸权而混战,各政治集团势力也为扩张势力而彼此攻伐。
《企喻歌辞四首》是表现战争与尚武主题的歌。四首歌辞当非作于一时一地。《唐书·乐志》曰:“北狄乐,其可知者鲜卑、吐谷浑、部落稽三国,皆马上乐也。后魏乐府始有北歌,即所谓《真人代歌》是也。大都时,令掖庭宫女晨夕职之。周、隋世与西凉乐杂奏,今存者五十三章,其名可解者六章,《慕容可汗》、《吐谷浑》、《部落稽》、《钜鹿公主》、《白净皇太子》、《企喻》也。其不可解者,咸多‘可汗’之辞。北虏之俗,呼主为可汗。吐谷浑又慕容别种,知此歌是燕、魏之际鲜卑歌也。其辞虏音,竟不可晓。”《企喻》即是燕魏之际的鲜卑歌,那么《古今乐录》为何又云:“《企喻歌》四曲,或云后又有二句‘头毛堕落魄,飞扬百草头’。最后‘男儿可怜虫’一曲是苻融诗,本云‘深山解谷口,把骨无人收’。”因为同一种乐府可有多种歌辞,在多民族文化交融的十六国时期,不同的民族也可有***同的歌唱。这种现象可视为是歌曲流传和文化相互借鉴的产物。《企喻》四首是各自独立的篇章。
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需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
是鲜卑慕容歌,因史载“皆燕魏之际鲜卑歌”,“多叙慕容垂及姚泓时战争之事”,慕容垂建立后燕政权(384~407),姚泓是羌人,是后秦政权(384~417)的末代君主。慕容垂和姚泓的时代,即东晋十六国时期,北方进行着兼并战争,各民族间相互仇杀,社会风气崇尚勇武斗狠。《企喻歌》就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中出现的民歌。鲜卑慕容也是在战争中强大起来的。诗歌正是歌颂鲜卑人强悍、英武和一往无前的精神。这是鲜卑人普遍向往的人格形象。前两句表现男儿向往强健威武,有着独立战胜对手的能力;后两句则以草原民族最熟悉的情景作比喻,用经天的鹞子和惊慌的群雀作对比,群雀见鹞子仓皇逃窜。以实实在在的形象,呈现出鲜卑男儿的尚武精神,抑或人格理想。
放马大泽中,草好马著膘。牌子铁裲裆,?鉾鸐尾条。
裲裆是铠甲,?鉾是头盔,鲜卑游牧民族长期一边放牧一边进行军事训练。大泽中水美草好,马吃了会长得膘肥体壮,经过严格军事训练的牧民,一定英勇顽强,锐不可当。其实,古代生活在我国北方的少数民族,他们惯常以春夏放牧,而秋冬南下掠夺,另外,游牧部族间也经常争斗,如果没有强大军事力量会被更强大的部族吞食掉。所以,尚武是他们的民族精神,练武是他们的生活内容。这也是他们生活的歌唱。
前行看后行,齐著铁裲裆。前头看后头,齐著铁?鉾。
这是士卒身披铁甲,头戴兜鍪行军。行军的队伍威武雄壮。鲜卑人歌颂自己的军队,透露出对威武雄壮的军队的自豪与自信!
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尸丧狭谷中,白骨无人收。
据《古今乐录》所言,此首为苻融诗。后还有两句:“头毛堕落魄,飞扬百草头”,更渲染了弃尸荒原的凄凉景象。此诗格调悲慨凄凉,与前几首乐观豪迈不同。写征夫内心的痛苦,预感到出门的归宿,又无力回避。然而,将这四句诗与以上几首一气读下来,使人感到:虽然战争频仍且残酷,在常人眼里是极其悲哀的,但是诗歌以平淡豪迈的口吻唱出,又给人以悲愤壮烈之感。所以,将此诗独立看是一种解释,把它看作是组诗又是另一种解释。我以为,此诗应是前一种解释,诗之初貌应是六句体,后乐府《企喻》采入前四句,流传歌唱。乐府采自民间,可以改造加工。又苻融是苻坚的季弟,文武兼备,“谈玄论道,下笔成章”,“骑射击刺,百夫之敌”,⑦ 此诗语言粗浅直切,非出自文人之手,那么苻融曾仿民歌而吟,是可能的,因而此诗最终还应视为民歌。又《古今乐录》载,诗的三、四句原为“尸丧解谷中,把骨无人收”,这是译音的差别。鲜卑族只有语言,没有文字,收集者从不同地方采来,有些地方写了别字。又“解”和“狭”音近,“把”和“白”音同,直到今天,大同土音,“解”和“狭”读音无多大区别,“把”和“白”还是同一个读音。所以说《企喻歌辞》是鲜卑族民歌,尤其可视为慕容氏早期游牧和争斗生活的民歌。
《慕容垂歌辞》是直接从正面叙述战争的民歌,是歌颂慕容垂战胜并消灭西燕的歌辞。在一般文学史著作中,都将此歌辞解释为东晋与慕容垂的战争是不恰当的。
慕容攀墙视,吴军无边岸。我身分自当,枉杀墙外汉。
这里的“慕容”应指慕容永。“吴军”当是慕容垂率领的军队。一些文学史解释《慕容垂歌》是苻坚前秦时民歌,为前秦人嘲笑慕容垂打败仗的歌,误。此诗的背景和叙述的事情是慕容垂攻打西燕的事,是鲜卑慕容歌,而非前秦人所作。况且,在这次战争的前一年,前秦已被南凉所灭,秦人何以嘲笑慕容呢!面对慕容垂军队的围困,慕容永要奋击反抗,“我身分自当”亲自出战。然而,出战战果渺茫,杀不了对方的有生力量,只枉杀了一些老百姓。
慕容愁愤愤,烧香作佛会。愿作墙里燕,高飞出墙外。
穷途末路,无计可施,慕容永只有求神佛保佑,幻想自己变成燕子,飞出重围,多么怯弱可悲!
慕容出墙望,吴军无边岸。咄我臣诸佐,此事可惋叹。
然而,已是插翅难飞,“无边岸”的吴军掩杀过来,他们只有君臣抱头痛惋的份了。诗歌充满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弄。
《乐府诗集》同时保留了《陇头流水歌辞》和《陇头歌辞》,是主要描述行役之苦的歌辞。《陇头流水歌辞》:
陇头流水,流离西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西上陇阪,羊肠九回。山高谷深,不觉脚酸。手攀弱枝,足逾弱泥。
《陇头歌辞》: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以上二曲应是一种曲调,两种不同歌辞的民歌。《古今乐录》在《陇头流水歌辞》下面注释说:“乐府有此歌曲,解多于此。”说明本为一曲。逯钦立辑校《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中华书局,1983年,第1020页)录《陇头歌》:
陇头流水,流离四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登高望远,涕零双坠。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歌辞句式同《陇头流水歌辞》。诗前附有解释:“郭仲产《秦州记》曰:陇山东西八百十里,登陇,东望秦川四五百里。极止泯然,墟宇桑梓,与云霞一色。其上有悬溜,吐于山中,汇为澄潭,名曰万石潭,流溢散下皆注乎渭。山人行役升此而瞻顾者,莫不悲思。”
比较以上三种歌辞,同为一种基调,因为歌辞的第一章完全相同。“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可以解释为一个士兵,孤独一身,在荒凉的旷野追赶部队。《陇头流水歌辞》第二、三章:
西上陇阪,羊肠九回。山高谷深,不觉脚酸。手攀弱枝,足逾弱泥。
写行路之艰难。相传陇头其陂九回,上有泉水,四注流下。山路迂回漫长,又谷高壑深,泥泞难行,万分惊险。手攀足登,足力耗尽。行役的艰辛可想而知。《陇头歌辞》的第二、三章: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写从欣城向秦川行进,中途暮宿陇头,寒冻万分。遥望秦川,那是战场,生死难卜之地。更觉“鸣声幽咽”,“心肝断绝”。十六国时期,陇西是厮杀的战场,各政治集团都想控制陇西,以占据关中,霸占长安,入主中原。这里是士卒白骨堆砌的地方,令人肝肠断绝的地方。
《陇头歌》的第二、三章:
登高望远,涕零双坠。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此诗写行役者对前途渺茫的忧虑和旅途艰难的悲哀,而对行役者旅途的艰辛描写比不上前两首生动。显然后人加工的成分多了。总之,这是一种歌,在流传过程中形成了几种不同形式。陇头歌唱出了十六国时征战行役之苦,鲜卑人用鲜卑语歌唱,其他民族人也可歌唱,乃至译成汉语广为歌唱而流传下来。
《隔谷歌》也是描写战争的。《乐府诗集》收入两曲,其中一首:
兄在城中弟在外,弓无弦,箭无栝。食量乏尽若为活?救我来!救我来!
前引《古今乐录》曰:“前云无辞,乐工有辞如此。”其中另一首,题为古辞:
兄为俘虏受困辱,骨露力疲食不足。弟为官吏马食粟,何惜刀钱来我赎。
北方长期处于战乱,家中男儿皆得从军,有时手足兄弟会被迫为不同的政治集团去卖命。在十六国时期,战败者一方的人口、畜群都为战胜者一方所拥有,男子又会成为新统治者争权夺利的炮灰。《隔谷歌》正是反映了这样的社会现状。前一首歌辞说的是:“兄在城中弟在外”,兄守城,弟攻城。“弓无弦,箭无栝”,是矢尽弓折之意,即在城中的兄已经弹尽粮绝,向城外的弟发出绝望的呼救。后一首歌辞说的是:兄战败成为俘虏,受尽屈辱折磨,饥饿劳苦,骨瘦如柴。弟在战乱年代却幸运地当上了官吏,连他的马都能吃上粮食,应该不在乎花钱来赎他。此诗表现了在战乱年代人生的荣辱无常。
2. 描写爱情与婚姻的歌咏
北方战乱不休,但是烽火可以烧毁房舍村落,却不能烧毁人们对爱情婚姻的向往。虽然北朝民歌多男儿之歌、战争之歌,不像南朝民歌差不多都是儿女之歌、恋情之歌,然而发自人性本能的爱情之歌仍然不绝于北朝乐章。更有反映男儿大量战死,造成女子过龄不嫁的社会问题。
《慕容家自鲁企由谷歌》是热恋女子歌唱的情歌:
郎在十重楼,女在九重阁。郎非黄鹞子,那得云中雀。
歌中,是热恋中的女子对情人的呼唤。这首情歌可以看出慕容氏既所受中原文化的影响,又保留着浓郁的本民族文化。汉代古诗:“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牅。”“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美丽的女子住在高高的楼上,令人瞻仰企盼,以这样的诗句起兴。“郎在十重楼,女在九重阁”显然受到这种诗意的影响,他们也未必真住在高楼。而后两句“郎非黄鹞子,那得云中雀”的诗意迅速拉回到草原民族熟悉的生活。此歌本意虽不在于歌咏男子的勇武矫健,更没有表现女子也有尚武的精神,但是在潜意识中流露了这种精神。所以说这首情歌体现了双重民族文化的内蕴。
又如《紫骝马歌辞》,《乐府诗集》所载六首,引《古今乐录》曰:“‘十五从军征’以下是古诗。”后四首是宫廷乐人拆分汉代古诗《十五从军征》而成,前两首为北朝民歌。其第一首:
烧火烧田野,野鸭飞上天。童男取寡妇,壮女笑杀人。
整个北朝的历史几乎与战争相始终,男儿大量战死,北朝社会多未嫁老女与寡妇,若谓男子可怜虫,女子也十分可怜。老女和寡妇都受到社会的歧视。此诗就反映了北朝轻视寡妇的社会风气。据史载,东魏时高欢曾以民间寡妇配俘虏,与此诗反映的生活风气是一致的。
又有《捉搦歌》四首,可能是男女捉搦调情相戏时的歌唱,也从不同侧面反映了过时待嫁女子的心理。其一:
粟谷难舂付石臼,弊衣难护付巧妇。男儿千凶饱人手,老女不嫁只生口。
其二:
谁家女子能行走,反着夹褝后裙露。天生男女***一处,愿得两个成翁妪。
其三:
华阴山头百丈井,下有流水彻骨冷。可怜女子能照影,不见其余见斜领。
其四:
黄桑柘屐蒲子履,中央有丝两头系。小时怜母大怜婿,何不早嫁论家计。
“搦”亦捉意,“捉搦”引申义为捉弄、戏弄,犹今言打闹,当谓男女间谐谑相戏,皆叙儿女情事。其一者前两句用比兴,第三句“男儿千凶饱人手”,当为其时民间俗语,现不知所指。第四句是对未嫁老女受人奴役的嘲讽。“生口”即“牲口”之同音。其二者以男子的口吻写道,一女子步履矫健,格外引人注目,即引起了男子的爱慕,她的装束也特别,是反穿夹衣,里子朝外,而且下裙的后幅外露,不合“服裙不居外”(参见刘熙《释名》)的古代习惯。可是男子爱慕女子的行步,又为她的独特装束和天真无邪的憨态所沉迷,希望与这个女子结为夫妻,白头偕老。其三,说一位女子孤芳自赏,自爱自怜,希望在百丈深井边照一照自己的倩影,可是连这一点愿望都达不到,井水太深,只照到上衣的斜领,无不透露着女子内心的凄凉与孤独。“可怜女子能照影”,“可怜”即可惜,“能”是徒然之意,女子只能徒然照影而已。连年战争,男子死亡太多,女子相对过剩,女子过时待嫁成为一个普遍性的社会问题。同期的北朝民歌《地驱歌乐辞》“老女不嫁,踏地唤天”,也是反映同样的社会问题。只是一者表现的感情较为深沉细腻,一者表现得直率袒露。此首笔法委婉含蓄,在同类北朝诗歌中别具一格。其四者前两句用比兴手法,说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需要以婚姻的线把两者系起来。“黄桑柘屐蒲子履,中央有丝两头系”,“黄桑”即柘,叶可饲蚕,木可做鞋,木鞋谓屐。“蒲子履”即草鞋。以生活中熟悉的屐履起兴,又屐履总是成双成对,引发人匹配成对的联想。随即又联想到屐履上的系,两头比作母家和婿家,犹如屐履上边都有绳系一样,把两头连接起来。后两句暗用事实劝说母亲,最后点明出嫁之意。如“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阿婆许嫁女,今年无信息”(北朝民歌《折杨柳枝歌》)所表现的一样,女子过龄急于婚嫁,但是嫁女谈何容易!
《地驱歌乐辞》:
青青黄黄,雀石颓唐。槌杀野牛,押杀野羊。/驱羊入谷,自羊在前。老女不嫁,踏地唤天。/侧侧力力,念君无极。枕郎左臂,随郎转侧。/摩捋郎须,看郎颜色。郎不念女,不可与力。
《古今乐录》曰:“‘侧侧力力’以下八句,是今歌有此曲。最后云‘不可与力’或云‘各自努力’。”所谓“今歌”,意思是与一、二首相比,产生的时代较晚。从内容相近、押韵相同来看,三、四首原来是合为一首的,因两诗词义相连,同用入声“职”韵。由于在音乐上,每四句独立为一支曲子,故而被分成了两首歌辞。虽然四首歌辞的创作年代略有先后,但是内容大致都是反映鲜卑民族的婚姻生活。其一“青青黄黄”显然是深秋季节,“槌杀野牛,押杀野羊”准备过冬的食物。鲜卑人在进入中原地区以前,他们婚俗是:“其嫁娶则先略女通情,或半岁百日,然后送牛马羊畜以为聘币,婿随妻还家,……一二年间,妻家乃厚遗送女,居处财物,皆为办。”⑧ 因鲜卑早期的游牧生活,常是冬天男子到女方家里去,夏天又回到原部族从事畜牧和狩猎。如果说“青青黄黄”是表现一般的生活,那么其二“驱羊入谷”,直接写老女渴望得到爱情生活的旷怨之情。《魏书》载,太和七年(483年)魏孝文帝下诏曰“夫妇之道,生民所先,仲春奔会,礼有达式,男女失时者,以礼会之”,又,正始元年(504年)四月,世宗宣武帝诏曰:“男女旷怨,务令媾会,称朕意焉。”直到正光元年(520年)七月,魏孝明帝还在下诏:“男女旷怨,务令会偶。”可见婚姻问题,一直是北魏王朝突出的社会问题。其三“侧侧力力”是写得到爱情时的欢乐。“侧侧力力”是象声词,与“敕敕力力”(《折杨柳枝歌》)、“唧唧力力”(《木兰诗》的“唧唧复唧唧”一作“唧唧何力力”)同义,都表示叹息之声。女子与情郎久别重逢,喜极欲哭,不觉长出了一口气,发出“侧侧力力”和凝结成一句“念君无极”的肺腑之语。她毫无保留的向情郎袒露激情,“随郎转侧”听凭情郎摆布。其四“摩捋郎须,看郎颜色”,紧接前首辞意,她不愿情郎离去,“郎不念女,不可与力”是男子离别情人时说的话,意为“我怎么不挂念你,但我也不能给你力量啊!”《古今乐录》曰,此曲最后云“不可与力或各自努力”,其意是相近的。此歌将热恋中的女子泼辣、开朗、质朴乃至肆无忌惮的相爱情形,表现得淋漓尽致。与南朝民歌的娇柔装束之态截然不同。
《地驱乐歌》:“明月光光星欲堕,欲来不来早语我。”《古今乐录》曰:“与前曲不同。”当别为一曲。辞意是女子斥责情郎爽约之辞。女子等待情郎,直到东方欲晓,可知情意之深。然而,当情郎久久不来时,胸中怨愤之情喷薄出一句“欲来不来早语我”,一种干脆泼辣、提得起放得下的个性跃然而出。
《黄淡思》:“归归黄淡思,逐郎还去来。归归黄淡百,逐郎何处索。心中不能言,腹作车轮旋。与郎相知时,但恐旁人闻。”这是写一个女子在寻找情人而未能相见的焦灼心情。“龙州”即“龙舟”,划龙舟是南方人的习俗,到孝文帝时代,他十分崇拜汉文化,并极力推行鲜卑族汉化政策,每年农历五月初五的划龙舟也在平成兴起,据《魏书》载,在太和十五年,孝文帝派蒋少游到南朝学造龙舟,在御河上修永乐游观殿,观龙舟自然成为当时的新鲜事,此诗写男女相约去观看龙舟,诗当作于孝文帝时。所以此诗已不同于前期的诗风,“心中不能言,腹作车轮旋”,多有汉代古诗的影响;“与郎相知时,但恐旁人闻”,表现出顾虑重重,少了前期情歌的泼辣与大胆。
《折杨柳歌辞》:
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
《折杨柳歌辞》在《乐府诗集》***有五首,这是前两首。折杨柳是古代送别的一种习俗,汉乐府歌中就有折杨柳歌。这两首内容相贯,是征人临行与妻子话别之词。描绘富有生活实感,女子的想像更是体现了她的热烈直率的情感,与“侧侧力力,念君无极。枕郎左臂,随郎转侧”一样,体现了抒情女主人公刚健、袒露、执着的性格魅力。
3. 离乡之痛,贫苦之吟
北方社会的又一社会现象是,战争伴随着人口掳掠。几乎每次战争,各族统治者照例要进行一次人口掠夺。大批的人民被迫离开本土,转徙道路。因而民歌中出现了不少反映流亡生活与怀土思乡的歌咏,而且都流露出一种绝望的悲哀和愤激,不同于一般的游子诗。
如《紫骝马歌辞》其二:“高高山头树,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风吹落叶一去千里,是人民流亡转徙的写照。此诗以浅显语言,以落叶设喻极为形象,刻画出了远徙之悲。《紫骝马歌辞》在《乐府诗集》存六首,非一时一事所作,是经过乐工采集组合的,其中保留了“高高山头树”这首被驱使远徙的悲歌,是北方人口被掠夺的缩影。在《琅琊王歌辞》之四,也有一首相似主题的咏叹:
琅琊复琅琊,琅琊大道王。鹿鸣思长草,愁人思故乡。
《琅琊王》是曲调名,此曲***收歌辞八首,此首是远离故乡的人内心非常忧愁痛苦,就像鹿哀鸣渴求长草一样,人内心痛苦思念家乡。第七首:
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强。猛虎依深山,愿得松柏长。
也是一首流亡者之歌。表现一位远走他乡的颠沛流离者,希望找一位强悍的主人,使他能暂免于饥寒苦难。然而此歌悲而不哀,歌中主人公把自己比作深山的猛虎,言外之意等待时机,来日会有所作为,从中透露着豪爽之气。
又有反映社会财富分配现象之诗《雀劳利歌辞》:
雨雪霏霏,雀劳利。长嘴饱满,短嘴饥。
鲜卑人战争得来的财物,犹如鸟啄猎物一样,多让“长嘴”夺取了。如《后汉书》所说,鲜卑“贵少贱老”,“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余。贵壮健,贱老弱。”又说,“其战人人自为趣利,善为诱兵以冒敌。故其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之散矣。”《雀劳利歌辞》正反映这种习俗。
综上所述,鲜卑民歌题材广泛,内容丰富。一支支个性鲜明、风格各异的歌咏,真实地记录了当时战乱的社会生活。民众被迫迁徙流亡的哀叹,行役男儿的苦寒境遇,战争导致男子大量伤亡引起老女不嫁等问题,都从不同的歌咏中有生动的反映。民族习俗、地区风情也通过不同的歌咏有所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