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那一声吆喝的散文
每天清晨,当外面的天空开始泛白,墙檐下的雀儿们开始呼朋引伴的时候,我总是准时地听到街道对面的小巷里,开始传来“修理煤气灶、电饭煲、高压锅,热水器……”的高声吆喝,并一路伴随着自行车“嘎吱、嘎吱”的响声,钻出了小巷,慢慢地消逝在街道的尽头。
我知道,这声“修理煤气灶、热水器、电饭煲、高压锅……”的洪亮吆喝,就是住在我家街道对面,小巷子里的那个进贤胖子,他出门走街串巷地揽活计去了。
真的是岁月如流水啊!
胖子是个外来户,长期租住在我们这座湖上的小城里,从事家用小电器、煤气灶具等的检修工作。听着胖子的那声吆喝远去,我掐指算算,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与胖子做了二十多年的邻居,这是我之前连想都没想到的事。
说真的,尽管我跟胖子做了近二十年的邻居,但到今天为止,我还真的不知道他叫做什么名字,他从没跟我说过,我就也没有问过他,平时就以胖子呼之。只是,有次在闲聊中,偶然知道他是进贤人,并且还是进贤的文港人,这就让我有心与他交往了。关于这一点,我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江西的进贤文港镇,是我国闻名遐迩的“毛笔之乡”,历来被世人冠之以“华夏笔都”的称号,可以说得上是名满天下的地方了。
不仅如此,文港,她还是我国北宋时期著名的文学家、政治家,曾经身为北宋一朝名相的著名词人,晏殊的故里。其时,晏殊以他精彩的妙词、锦句、华章领袖整个北宋文坛。他尤其擅于小令的吟咏,其风格含蓄婉丽,圆润平静,并有一种富贵的气象。他的儿子晏几道同他一起,被世人称之为“大晏”和“小晏”。
晏殊不仅精于词赋,还工诗善文。因他的词风与欧阳修善于用小令来表现男欢女爱、离别相思、歌舞宴乐之类的词作风格相近,故被后世将他与欧阳修也放在一起,并称为“晏欧”。晏殊一生存世的作品量不大,因大多已散失,仅遗下了《珠玉词》《晏元献遗文》《类要》等残本存世。
晏几道是晏殊的儿子。他也是我国北宋时期“婉约派”词家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的词风虽然颇有乃父晏殊的气象和味道,但是,他在文学创作上的辉煌成就,是远远超过其父的。他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可见,晏几道亦是深得后世的喜爱。
基于以上因素的缘故,再加上我本人也一贯是比较喜爱“晏词”的,因此,就由不得我,不记住了胖子的故乡,那个令人钦羡与敬仰的进贤文港了。
胖子最初来的时候,身体并不是像现在这般地臃肿。他中等身材,配上一副强壮的身板,一双看似细小却精光闪烁的眼睛,透出一身的精明与干练劲儿。他起初是在我妻家的老三屋里住了几年,而后,又搬到了紧挨老三的,老二的屋头又接上住了几年,与我隔着两幢临街的门脸房,比邻而居,大概有七八年的光景。平时,我和胖子在路上有事没事地撞见了,总是要彼此打声招呼、问个好才过去,亦或是没事时,就会在附近找个地方坐下来,海阔天空地扯一阵有边无岸的闲情趣事,每每说到动情处时,我们俩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涕泗交流,一下子变得忘乎所以起来,以至于常常耽误了胖子他出门去揽活干。
有一回,我问胖子说,你干嘛老是在人家吃饭的时候就出门去转悠,上、下午反而呆在屋里头歇着呢?胖子告诉我说,这就是他跟我们大家的不同之处。他说,他修理的那些家伙什,有问题的人家,一般都是主人在家的时候听到他的吆喝,才请他上门修理的,要是上下午出去转悠,那些家庭的主人都出门上班去了,他出去转也没有啥用啊?因此,他是别人下班回家吃饭、休息,他就自个出门去转悠,走街串巷地揽活计,几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过。
这时,我才明白了胖子为什么总是在早、中、晚三个时段出门去揽活计的原因。
于是,我当着胖子的面,学着他吆喝的样子和口吻来了一句“修理煤气灶、热水器、电饭煲、高压锅……”,过后,我笑对胖子说,胖子啊,说句实在话,你的那一声吆喝,其实,比老晏家的那几阙小令,还要受到人们的喜爱,你替多少的`家庭排了忧、解了难啊!给广大的居民提供了多少的便利啊。
胖子也笑着对我说,你吆喝得还真有那么点味道呢。只是你这鄱阳湖里的普通话太哪个了,听起来不大地道,不如我这地道的南昌话,“进贤腔”喊得比较有韵律感、有味道啊。你说我替人家排了忧解了难是不错,可我也从他们那里获取了报酬,你别忘了,为他们提供服务是我的责任与义务,没有他们,我们一家人吃啥喝啥?拿什么交房租呢?他们可都是我的衣食父母呢!
听了胖子的话,我的内心里微微一颤,竟然莫名地产生了一丝感动。我故意提高声调抢白胖子说,如果我有你吆喝得那么动听和有韵致,就该出门去抢你碗里的饭吃咯,我不就也多了一条谋生的途径么?难怪我的那些朋友们,常说在KTV听我唱歌时,就像是在街上听到那个修理煤气灶的人来了……胖子听完一愣,猛地用手指着我,你……我们俩都不由得同时会心地“哈哈”地大笑起来。
算起来,胖子应该是比我大了几年的,他是上个世纪50年代初期出生的人,如今,早已是过了花甲的年纪了,可他依然是每日里照常骑着身下那部浑身除了铃铛不响之外,其它啥都叮当响的破旧自行车,走街串巷地去转悠,揽活计。我曾经有几次劝说他换部新的自行车或者是电动车代步,他告诉我说,他不是不想换部新的自行车来骑,而是他也曾经买了一部新的自行车用,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有一天,他将自行车锁在了一个小区楼下,上楼去帮人家修理热水器,等到他下楼来的时候,就不见了自行车,害得他徒步回家。所以他觉得还是旧车子好,旧车子没事,往哪里一搁,都不招人惦记,于是,他就在城北的废品收购站里,买来了一部人家当作废品卖的旧自行车,推回家来,自己捣鼓、捣鼓后,精心修理了一番,就一直在脚下用到了现在,他现在再也不用担心会丢车子了。说完,他还真有点得意地冲我笑了。
听了胖子的话,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慨道,这还真就应了过去那么一句老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呢。
如今,胖子一家并没走远。他就居住在我家对过的小巷子里。我早上出门去晨练,就会在道口碰见他推着自行车从小巷里出来,一手抓着自行车把,一手拿着话筒凑到嘴边开始了清晨的第一声吆喝:“修理煤气灶、热水器、电饭煲、高压锅……”;如果是哪天中午或是傍晚,我稍早些就下了班回家,保准就能在巷子的道口遇见胖子出门揽活,同样地会听到他那声“修理煤气灶、热水器、电饭煲、高压锅……”的吆喝。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已经习惯了每天都听到胖子那“修理煤气灶、热水器、电饭煲、高压锅……”的高声吆喝。他的那声极具磁性的吆喝以及他匆匆行走的背影,早已烙在了我们的心里,同时,也成为了我寄居的这座鄱阳湖上的小城里,一道让人瞩目的人生风景线。如果在哪一天,我突然听不到胖子出门时的那声吆喝,心里就会嘀咕起来,这胖子是咋的了?我便会在中途下班后,专程去对面的巷子里,他的出租屋里找他去,看看他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我是真的喜欢听胖子那句极具特色的“修理煤气灶、热水器、电饭煲、高压锅……”高声吆喝的,再往后的时日里也不会改变,这就犹如我喜欢晏殊的那首《采桑子》小令:“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一样……街上的那一声吆喝,不就是一阙飘荡在湖城上空,清新、悦耳、迷人、动听、精短到极致的“小令”么?